萧十离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下女子,称不上玉貌花容,顶多只能算是清秀端庄。如今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要是换做平常男子,早就温言安慰了吧。
只是他萧十离,对姑娘最多也就调戏一两句,过过嘴瘾,弯的硬要掰成直的,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啊……
“嗯?”萧十离调整面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笑的温和些。
“我,我是伶湘……”女子默默低着头,看上去有些委屈,“你果然……不记得我了。”
“我不记得的人多了去了,”萧十离安慰她,“万一某天就想起来了呢。”
虽然说完全不可能。
“那你,这次准备呆在青州了么……”伶湘拉着他的袖子,咬着嘴唇,“我能和你呆在一起么……我怕你……想不起我了……”
“这个,不太妥吧。”萧十离默默转头,冲右护法挤眉弄眼,“那啥……是……是吧?”
右护法心下了然,沉着迈步而至,“伶湘姑娘,最近教中事务繁杂,教主也是有任务在身,今日来青州也是为了有事要查。”
萧十离连忙接过话头,“对对对,我明天还有事呢,天色也不早了,你是不是伤还没好?你好好休息吧,既然你是我天玄教的人,我便不会不管你的。”
伶湘看着面前的男子,虽然依旧是风华正茂,眼角含情,却又让她感到莫名的陌生与隔阂。
失忆……
怎么事情会变成这样……那么那边……
她不甘心地敛目咬了咬唇,“那十离……我……我先走了……”
萧十离在这女子进来之前,心里就有些惆怅,好似曾经和她有过许多深刻的感情似的。
内心有种无法言语的渴望,叶黎知道,这是原来这个身体的想法和情感。
但是,他是叶黎,不是萧十离。
他不会爱上一个女子,他只会尽自己的努力去弥补这个身体的遗憾。
但他不可能把自己的感情分给她,虽说有些不仁义,但是没办法,
他不是圣人。
等到伶湘的脚步声远去,萧十离揉了揉眉心,“伶湘那个伤,是怎么回事?”
“这……”右护法想了想,摇摇头,“属下不知,只是那日伶湘姑娘被教主您抱回来的时候伤势太重,已经晕过去了。”
“没查?”
“伶湘姑娘说教主知道伤她的人是谁,便没告诉旁人。”他们也问过许多次,伶湘却是咬紧牙关不松口。
“查”萧十离叹口气,给自己倒了杯茶。
“是——”
右护法转身走到门口才回头,有些犹豫不决,“教主……”
萧十离皱眉抬头,右护法憨笑,“刘管家在楼下等您呢。”
萧十离“?”
右护法欣慰道:“听说是王爷听闻您晚上没吃好,又吩咐刘伯送了十笼包子来。”如今这年头遇见这么个王爷,想不国泰明安都难啊。
萧十离“……”
半个时辰后,
葵之慌慌张张地从满字阁跑出来,“教主不见啦——”
临湖对酌的左右护法二人闻言皆是一怔,两人同时急声道,
右护法,“教主不会是去了茅厕了吧!”
左护法,“教主不会是去了宁王府吧!”
……
屏退了丫鬟小厮,明渊靠在院中的石桌旁,手里握着一封明黄色的密函。
速查天玄教教主下落……
速查?
怎么速查?
“咳咳——”他弯下腰痛苦地咳嗽起来,腰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胃里翻腾的厉害,像是被人揉碎了拧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咳咳咳咳——”惨白的十指抠着石桌,力气大的似乎要陷了进去。
“叫你服药怎么不听呢?”背后有人无奈地出声道,明渊一惊,连忙起身,却刚好撞进那人结实的怀里,不由地倒退几步,看清了来人后,说不上为什么,他却放下心来。
“你——”“喝这个,别说话。”萧十离打断他,递过一个白瓷小瓶。
明渊本来还想问着什么,见此情景,只得低头接过,一仰而尽。
甘甜清冽,回味无穷,喝下去之后,只觉四肢百骸舒服不少。
萧十离看着明渊一系列的动作,眼底暗了暗,却笑道,“怎么,王爷不怕我下毒?”
“你有这胆么?”明渊漠然地瞥了他一眼,拢了拢白袍,“荻花白露,十爷真是富可敌国,钟鸣鼎食之家啊。”
萧十离只是笑笑,不多话。
见明渊依旧淡淡地望着他,眸子像是秋天的霜月。
萧十离无奈地举手投降,“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然后指了指墙边的梯子,“别怪刘伯,我看他老人家也不容易。”
明渊也是一愣,他没想到萧十离这么坦诚。
不过这大半夜的你翻墙来我王府到底有什么事儿?
“莫不是十爷看上了我王府的哪个丫鬟?您说一句,哪天我差人给您送去。”明渊倒是纡尊降贵,对着萧十离这个人,他发现,再多的架子跟着人比起来,完全都可以被这人的厚脸皮给比下去。
萧十离心略痛,他才知道原来他拈花惹草,朝三暮四的形象如此深入人心。
他摇着折扇,又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儿,“哪儿能呢,只是觉得王府的屋顶拿来对月独酌,再好不过。”明渊一见他这样,心里感叹,幸好他不是寻常女子,不知又多少姑娘拜倒在他的桃花眼下。
“我倒不知我这屋顶如此深得十爷垂爱。”明渊哑然失笑,穿了大半个青州就为了来他家屋顶一叙,如此蹩脚的理由,除了这位十爷,怕也没有第二人能够想出。
“所以,”萧十离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壶酒,笑了,“要一起么?”
……
明渊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可以忍受坐在屋顶上喝酒这件事。
虽然喝的不是酒,而是荻花白露,但看着身边的人,明渊还是有点纳闷,
怎么自己就答应这人上了屋顶呢?
旁边的萧十离喝起酒来就跟喝水似的,也不见醉,只是喝的衣冠不整,面色绯红。
他们的头顶,
是朗朗明月,泻下的是三千清明,三千寂寥。
他们的脚下,
是芸芸众生,奔波的是一世愁苦,一世平庸。
“我没想过,有一天,我居然会在屋檐上喝酒。”明渊笑笑,这三更夜,不闻人声,也是安静。
他虽说是不闻国事的王爷,可朝中哪件事,不是在他的控制之中。哪个太傅老了,哪个大臣贪了,全在他眼皮子底下活动。
当朝皇帝,他的皇兄,曾经三次亲自请他辅政。
他都一一拒了,不为别的,只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但这国,却不得不管,不得不理。
他不是为了皇兄,只是为了这个国。
只是,太累了……
“有时候,放松会儿也没什么不好。”萧十离冲他晃晃酒杯,“人生在世,活的太累为了什么,老天要你死,你也活不久,还不如活在当下,片刻欢愉。”他又灌了一口,看着明渊道,“小王爷,你活的累么?”
明渊一怔,片刻他才低头笑笑。
两人一时,沉默无话。
也不知喝了多久,聊了多久,天南海北地乱侃,萧十离聊着聊着就会聊到现实世界,明渊也听不懂,只是当他喝醉了说的话。
东方渐白,慢慢地远处群山有了轮廓,不远处的小巷里开始有了打更人的声音。
萧十离这才把酒壶随手一搁,最后转身看向明渊,眼里满是清明坦荡,
“小王爷,和我交个朋友可好?”
明渊一怔,随即才低垂着头,轻声道,
“……好”
也许是厌恶了曾经其他人对他卑躬屈膝的模样,厌恶了其他人阿谀奉承讨他欢心的模样。
从没有过任何一个人像萧十离一样,大半夜地陪他聊天喝酒。
不过,这样也不错啊……
“那明日神仙阁宴请四方,明弟一定要赏脸啊。”萧十离开着玩笑,手里满是冷汗,心里却是一阵欣慰。
总算是朋友了啊……
冬天已经来了,啧啧,春天还会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