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先生对楚茂源的来访一点儿不感到意外。
他问他，“西南印务已经清算完毕，所有的机器设备也已运回了北京，老弟将来作何打算？”
楚茂源笑笑，话一下子卡在喉咙里。
楚老先生以为楚茂源没有答话是因为有些紧张和不好意思。
楚老先生特别能够体谅楚茂源这种时候的心情——好不容易奋斗到有了一定的地位，单位却被解散，以后的出路在哪里？
“你要是愿意来北京工作，那就再好不过，再说公司里也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
看来楚老先生完全误解了楚茂源此行的目的，但楚老先生所表达出来的那种对他的特别的呵护与关爱十分令人感动。
楚茂源还没想好该怎么说。他怕他的话说出来让楚老先生不高兴。他想再等等，反正自己已身在北京，正和楚老先生坐在一起，时间有的是，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楚老先生因为没把楚茂源当外人，所以虽见他有些犹犹豫豫的样子，但也没往别的地方想，就又接着往下说。
“这回咱们就在北京建厂，干独资的，不干合资的了。”楚老先生这几句话说得特别慢，似乎若有所思，“这几年投资西南印务，花费了不少心血，耽误了不少时间，唯一的收获就是对国营企业的本质有了比较深刻的认识。”
楚老先生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国营企业一旦离开计划经济，离开垄断，就像鱼儿离开水，吃奶的孩子离开娘一样，基本上剩下的就是死路一条。安酒集团这么大的招牌，眼睁睁地看着它说倒下就倒下，这要换在以前，谁敢信呀？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曾经也这么想来着，可现实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瘦死的骆驼就是死骆驼！”
说到这里，楚老先生罕见地有些激动。
“正是由于安酒集团的日益衰落和财源枯竭，直接导致了西南印务的二期、三期增资扩建计划完全落空，从而失去了最好的发展机遇。西南印务好比是一个巨婴，刚一出世就面临营养不足的问题。也可以说安酒集团是西南印务的母体，是孕育西南印务的前提和条件。‘孩子’生下来，‘母亲’却不能供给奶水，甚至死了，我们外方作为‘上门女婿’，也只能毁掉‘婚约’另觅‘佳偶’——不，我们已经买到教训，要自立门户了！”
“实不相瞒，这是我在华投资中迄今为止唯一失败的一个项目。”
自信和微笑重新回到楚老先生的脸上。
楚老先生自嘲般地摇了摇头。“我怀着满腔热情回乡投资，原想为家乡做点贡献，可最终未能实现美好的愿望，真是遗撼啊！”
楚老先生稍稍停顿了一下，“不说这个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咱们还是来研究一下你今后的工作问题。”
楚老先生一边说着话，一边拿出一盒漂亮的雪茄来，递给楚茂源一支。“尝尝这个。”
楚老先生用火柴点着了雪茄。他轻轻地吐出一口烟，语重心长地对楚茂源说：“你是西南印务的副总，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撇开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说，公司里需要你这样的人。在我的商业王国里，有适合你发展的体制。你不是一直在追寻这种体制么？”
楚老先生循循善诱，赤诚相见，推心置腹。“有时候我们说‘故土难离’，实际上是‘画地为牢’。还是那句话实在——好男儿志在四方。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精彩！”
楚老先生的想法已经很明确：他希望楚茂源能够追随他，到北京工作。
楚茂源觉得他说话的时机已经成熟。
“有个事情要报告董事长。”
“你说。”
“董事长让我买下我表哥在虹湖边上的那四十亩地，”楚茂源见楚老先生点了一下头，就接着说，“现在值三十多万元一亩。”
“值一千多万？”
“嗯。”
“你打算怎么办？”
“我就是专程前来请示董事长的。”
楚老先生兴奋地站起来，又开始踱步。
“这就叫‘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啊！地块的增值早在我的意料之中，而且那是一块宝地，——因为有虹湖嘛！但没想到增值的速度会有这么快！”
“我投资失败，却给你带来幸运，这就是天意啊！”
楚老先生终于停止踱步，坐了下来。
“首先我要恭喜老弟，你现在已经成为年轻的千万富翁了！如果你要征求我的意见，那么我的建议有两个选项：一，如果你想发财，把地卖掉就行，也最简单；二，如果你想干一番事业，就以此为契机，把它开发出来，而且我可以提供一切必要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