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恨不得立马杀了冷翊,可虹猫并没有立刻动手,看着冷翊备受煎熬的模样,虹猫露出了一个透着邪气的笑容:“吸星大法,乃是魔教一脉传承已久的功法,历年来皆是教主口述以继下任,代代相传,从不外泄。而它还有另一个称呼,那就是“魔教至宝”,皆是因为此功法可以通过吸取别人的内力来增长自己的功力。如此一来,如同海纳百川,永无尽头。修习此功的人到最后的武功定会深不可测,无法估量。但习武向来讲求的便是循序渐进,这样的一套功法在一定程度上违背了习武的规律,因此,它有着极大的弊端。”
“弊端?”眼神昏暗无神的冷翊,像是被突然惊醒了一般,“弊端?它有什么弊端?”
“呵呵,真是可笑,你自己修习的功法,自己竟然不知道它的弊端。”冷眼瞥向全身抽搐满身鲜血的冷翊,虹猫凉凉的声音不带温度:“就算你现在知道了弊端又能如何?冷翊,你已是必死无疑。”
“不,我不信,怎么可能会有弊端,它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武功,他说过,他说过的!”虹猫的话让躺在地上的冷翊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情绪激动起来。他想要从地上爬起,却因后继无力又不得不重重地摔回原地。只能看见他那从沾满鲜血的黑发间露出的半只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虹猫。
满身正气的长虹剑主此时竟然一反常态,眉宇间的阴霾之气若隐若现:“‘吸星大法’皆是口口相传,无论你是如何习得此法,现在终究逃不过‘自食其果,不得好死’。”
“自食其果,不得好死……”像是触及了到了冷翊内心深处某种不可触碰的东西,他的表情逐渐从不可置信转为癫狂。
记忆中,那个逐渐在自己手下被自己吸取全部内力的人,他的表情除了因为痛苦引起的狰狞之外,竟然是意外的安详,甚至还带着一丝解脱的笑意。他笑着告诉自己他爱自己,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可能在最后的时候,他想到了什么,想要告诉自己什么,但是在自己没有停手的结果下,他,再也不能说出什么了。
“不会的,不会的,你说的这些,你说的这些都是假的!我不信!我不相信!”在血泊中挣扎的冷翊如同声嘶力竭的魔鬼,只是他的气息在他的嘶喊声中,却渐渐削弱下去。
“世间万物有因就有果,冷翊,难道你还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吗?”冷翊的狼狈让虹猫想起他从前身为武林盟主事的光鲜亮丽,只是那一切,只是从前了。
“不,我还没有输,我还没有输!就算输,我也要你们陪葬!”濒临死去的野兽都会在死之前发出最后的咆哮,冷翊一如野兽一般朝着虹猫咆哮着。
只见他不知何时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带着黑色按钮的小盒子,朝着虹猫等人癫狂的大笑。随即,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冷翊已经按下了盒子上的按钮。
“不好,他启动了地下宫殿的自毁装置!”随着按钮按下,虹猫立马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发生了巨大的震动,无数的沙石从石室顶上掉落,墙壁上也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裂缝。
与此同时,在一旁调息的黑小虎也在此时睁开了眼睛。两人同时对视,竟然在双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罕见的默契。只是很快,转瞬即逝。
不再想其它,虹猫转身一把抱起蓝兔就朝着外面跑去。黑小虎则是一边打落砸落向三人的石块,一边跟紧虹猫的步伐朝着出口跑去。只是越是离开石室,掉落的石块便越多越大,随后一阵巨响,几块巨石不知从何降落,将整个石室封死,再无出口可言。
虹猫和黑小虎再度被逼回石室,一边抵挡着从空中坠落的石块,一边努力寻找着出去的方法。
而另一边的冷翊,些许是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竟然能够撑起双臂在地上爬行起来,只不过他所爬向的方向,不是出口,而是石室内的那方安放着两具尸体的水晶石棺。
深沉的红色在他的身下蔓延,染出一条鲜血的道路。数不清的石块沙尘在他的身体上方坠落,砸在他的头上,肩头,大腿,血液沿着伤口流出,覆盖了之前的血迹。血腥味更加浓重了,可冷翊似乎都不在乎了。他的眼神坚定执着,仿佛有光簇在其中跃动,心中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到他的身边去。
轰鸣的坠落声中,一块脸盆大的石块正砸在冷翊的腰腹上。
“嗯……”吃痛的闷哼声湮没在周遭不间断的坠落声中,如果是平时的冷翊,自然不会将这样一块石头放在眼里,只是此刻的他却无法撼动一块小小的石块。只能在原地苟延残喘,等待死亡。
“呃……”石室的震动还在不断加剧,而在石室一角,之前被黑小虎一掌击伤的褐衣女子悠悠醒来。看着眼前的场景,她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主人!”石室中央,那个被压在石块下的红色身形,还有其身后那长长的血路,让无一不让她心神俱焚。
腹部的伤口还在不断的流出鲜血,褐衣女子顾不得包扎止血,一手捂住伤口,一边踉踉跄跄的在落石中朝着冷翊奔去。
“主人,主人,你怎么样?你怎么样了?”一直以来无论何时都波澜不惊面无表情的褐衣女子,在奔到冷翊身边后竟然露出了焦急慌乱的神情。
她颇有些费力的将压在冷翊身上的石块移开,又想逃出帕子将他脸上的血痕擦去。只是从石块下解脱的冷翊似乎并不领情,他甚至都没有看向褐衣女子一眼,而是继续朝着水晶石棺爬去。
不知这石棺到底是用何种材料制成,在如此高强度的撞击之下竟然完好无损的安放在原地,甚至连一丝裂痕也没有。
在褐衣女子帮助下,终于来到石棺前的冷翊看到完好无损的石棺撤出一抹安心的笑容。他没有打开石棺,只是静静地趴在石棺的一旁,看着石棺内那具表情狰狞,身体干瘪的尸体,露出痴痴的笑容。掉落的沙尘让他大咳起来,黑紫色的鲜血不断涌出。冷翊大喘的几口,终于压制住了剧烈的咳嗽。
鲜血滴在透明的水晶石棺上,格外的刺目。冷翊的气息越来越弱,眼底的火光也越发暗淡。他慢慢朝着石棺里干瘪的尸体伸出手,像是想要抚摸他一般:“我终于,还是和你在一起了……”
“啊!”随着冷翊气息的消逝,褐衣女子突然发出一阵痛彻心扉的呼啸声。
“我错了,我错了,是我错了……”啸声过后,褐衣女子跪倒在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冷翊身边。
红了的眼眶,有大滴大滴的泪落下,滴在冷翊落在石棺上的鲜血上,将鲜红晕染开来。而原本让莎丽和大奔以为是个哑巴的褐衣女子却仿佛被换了魂魄,絮絮叨叨地朝着冷翊开口说道。
“是不是如果我陪着你一直错下去,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看着他从襁褓中慢慢长大,看着他被自己的父亲折辱,看着他沉溺在仇恨中无法自拔,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不归路。
她不是没有想过劝阻,只是无数次的劝阻后,是无数次的屈从。她不忍心拒绝他,却也不忍他为此丧命。原以为这一次向虹猫告知蓝兔的消息,能留住他的性命,却不想,加速了他的死亡。
“你知道吗?我从来,都不后悔跟在你身边,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阴暗的训练场地,潮湿的床榻和发霉的食物,她曾多少次出逃,就有多少次想死的念头。所谓的师父只会让大家在试炼中不断的自我残杀,最后只剩下他们之中最强的,为己所用。
“因为你,我才活到了今天。”每一次的出逃都意味着被抓回来的生不如死,刀伤,剑痕,毒酒、烙印……在最濒临死亡的时候,她会想,这世间万千苦痛,没有什么,是自己没有尝过的了。只是原来的以为,不过是还未经历今日。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从那一天起,我就下定决心,我要你做我的主人。”那天,整个盟主府一片缟素。她从盟主府地下的训练营逃出,在经过盟主府的一处房间后,看到了还在襁褓中的他。
夫人新丧,就连少主人的满月酒,家主都未曾提及过,只一味地沉浸在丧妻的悲痛之中。下人们自然见风使舵,瞅着缝地偷懒打诨,又有谁会在意少主人的房间里跑进一个衣衫褴褛的逃犯?
傍晚的房间有些昏暗,整间内室中,只摆放了一个放置婴儿的摇车。
紫檀木做的摇车围着素色的帷幔,上面挂着一块同样材质的木块,刻着孩子的名字:冷翊。
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是那个师父几乎日日念叨的名字:冷家新诞生的少主人。
她怀着厌恶痛恨的心情掀起帷幔,甚至带着一丝杀心。摇篮里躺着一个白白嫩嫩、胖胖乎乎的孩子。孩子才刚刚满月,圆圆的小脸,双眼闭合着,吮着大拇指,发出滋滋的水声。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陌生的气息,孩子慢慢睁开眼睛,然后在她惊诧的双眸中,朝着她露出了一个纯真无邪的笑容。从那一天起,她就再没有逃过,因为她知道,她再也逃不掉了。
那样纯洁的笑容,如同初春桃树枝头最娇嫩的那朵桃花,盛夏轻雾清荷瓣上最透明的水珠,深秋晨起时透过枫叶最绚烂的那抹阳光,隆冬降落的最干净的那一片雪花,将肮脏,血腥,污秽的自己照得清清楚楚。
人这一生会苦苦追寻的东西,往往是自己所缺少的。正是因为那份纯洁,她选择了守护在他的身边,只是原以为的守护,到如今,早已沉淀成更为复杂的情感。
泪痕犹在脸畔,褐衣女子偏了偏头,看向身后同样被困在石室内的虹猫三人,露出一个慰藉的笑容:“我记得,你是最怕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回想起他被老家主控制的那段时间,小小的少年满身污渍的蜷缩在石室的角落里。她虽有心,却也无力救他。如今想来,如果自己当初拼尽一切,将他救出,逃离这吞噬人心魂的盟主府。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只不过,哪有那些如果。
“不过还好,有我们陪着你一起。”她笑,眼眶中的泪,却未曾断过。
簌簌落下的石块并没有因为那些言语和故事而停滞,转眼间,大大小小的石块便已将两人的下半身掩埋在尘土沙石之中。
一块落石击中了褐衣女子的额角,不大,却也让伤处涌出鲜血。那些血合着泪从她眼角流出,竟然让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增添了几分颜色。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褐衣女子伸手抚上冷翊已经被鲜血模糊了的面庞,做出了她从前从未敢做的僭越举动。
“你从来都没有叫过我的名字。”说完,她低声笑了一下,叹息道:“也是,谁都会觉得,一个生活在最阴暗处的影卫,又怎么会有名字?”
“只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的名字。”她用没有受伤的右手轻轻地,温柔地将冷翊的头颅扶正,深褐色的瞳眸中饱含着无限的情感。
“我叫宿,宿命的宿。这是我的名字,也是历代冷家影卫的名字。”那年只有十一岁的她,在试炼营中脱颖而出。最后那一场试炼,当她从其余九个人的尸体和血泊中站起身来的时候,她的师父便站到了她的面前。
高大的中年男人脸上带着惊喜和欣慰的光彩,不顾她肩上的血污,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孩子,你成功了!从今天起,你将成为冷家继承人的影卫,你的名字,叫宿。”从那一刻起,她获得了新的的名字,也获得了新生。
宿,主生,则生;主亡,则死。生死不由己,不由天,只能依附于主人。这就是历代冷家影卫的宿命。
鲜血不断的从腹部的伤口涌出,身子越发的冰冷无力,抚在冷翊脸上的手也随之滑落。宿似乎才发现身体已经不大能听从自己的命令了。
女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深深凝望着眼前的男子。经年岁月,她对他的感情,究竟是自己最初对纯真的守护,还是对弟弟的守护,对主人的守护,对誓言的守护,亦或是还是对所爱之人的守护,这些,早已分辨不清。
依稀间,她仿佛听到自己的声音低低地回荡在耳畔:“我的宿命,从来,都只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