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签名的时间一到,场面更是混乱到不行,一两百个人为了抢先排到前面的位置,一窝蜂拼命地往前挤。
”喂!这里有长辈,小心一点!”
木木拉着奶奶卖力冲锋陷阵,她讨厌失序的人潮,讨厌耳边毫无意义的鬼叫,也讨厌没完没了的碰撞。
”靠!超想骂脏话的……”
若不是得在奶奶面前保持形象,她早就当场发飙了。谁知一阵推挤从后方扑来,她为了替奶奶护驾,不小心被撞倒在地,还被某个人的超高鞋跟踢到额头。
孰可忍,孰不可忍……就在她准备爬起来翻脸之际,忽然有双手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她从地上搀起,拎到一边。
她仰头看看身后,一个永远令人心安的高度,原来是杜讪赶到了。
”你怎么进来的?”
”我跟他们说要进来找我奶奶,就让我进来了。”
他比较在意木木额头上的擦伤:
”流血了耶!你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奶奶在前面,你先过去吧!”
她站在旁边喘口气,暗自庆幸良家妇女的形象没有在最后一刻破功。而人高马大的杜讪轻轻松松挤到人潮中,和奶奶交谈起来。
杜讪陪着排队,经过半个多小时的时间,终于轮到他们。
握笔的手始终没停过的黄子建签完上一个粉丝的海报,抬起头,整个人错愕得停下所有动作。
时间停止流动,甚至连闹哄哄的人潮也像海浪般退去。
他曾经想过这一幕。拉拔他长大的妇人就站在距离他咫尺之处,用记忆中的眼神看他,而他只要伸出手便能将她紧紧抱住。这一幕千百回地重演,在他的午夜梦回。
奶奶怯生生来到桌子前,扯扯嘴角,好不容易硬挤出来的笑容却在唤出他小名时破了功,化作泉涌的思念。
”子建……”
他痴望着她慈祥的面容,眼睛红了。
他害怕见她的面,唯恐情绪像脱缰野马,连他自己也管控不住。他也害怕听见她的声音,担心自己没有想象中那般坚强。
黄子建迅速低头,在那张印有活动信息的纸飞快签下名字,他递还给奶奶的纸面上多了一枚圆形水渍。
”我不舒服。”
转身跟旁边的助理低声交代,黄子建直接走入后台,留下排队的粉丝们发出不满的牢骚。
仅仅只见到孙子一面的奶奶还愣愣对着他消失的布幕,主持人赶紧出面,笑称黄子建有点感冒,正在后台服药,十五分钟后便会再回到现场为大家签名。
深知黄子建个性的奶奶和杜讪心底清楚,甚至连远处的木木都看出来了,状似无情的他,还是留了一滴眼泪在签书台上。
奶奶活脱是用功的学生,专心注视飞舞着黄子建签名的纸,直到那滴水渍渐渐风干。杜讪走来,说:
”还是没办法,他们说什么也不肯通融。奶奶,我看我们在门口等子建好了,总会堵到他吧!”
他们站在会场外头的大厅,想找黄子建却不得其门而入。奶奶心满意足地拍拍他的手:
”不用啦!又没有什么要紧事。我本来就是想看看他的工作到底是什么样子,有看到就好了。”
杜讪希望她能在大理多住几天,木木也极力邀她一起吃顿饭,不过奶奶坚持尽快乘车回去。
”你们都要上班,工作要紧,不用分心照顾我。而且家里没人在不好,我最好现在就回去,回到家才不会太晚。”
奶奶的话,杜讪不敢不听,只好答应送她去搭火车。奶奶接着走向木木,攒起她的手交代:
”木木啊!你就当作这次是奶奶来找你,下次就轮到你来找我了,叫杜讪再带你来玩。”
不提还好,气氛有些微妙的两人互视一眼,憋扭指数持续攀升。幸亏木木恢复得快,挽着奶奶说起一些贴心话,将杜讪晾在一边,他却因此得以好好观察她。
木木好厉害,她总能不着痕迹地释出善意,当然前提必须是她心甘情愿才行。
帮冯懿琦搞定”蓝色妖姬”缺货的时候;替他赶报告赶到三更半夜的时候;带着奶奶见到黄子建的时候。
再迟钝他也晓得,一切都和他有关。
以前,他只是感动,加上一点点困扰。现在,除了感动,还有那么些许高兴,为了自己在她心中的份量而高兴。
木木发现他目不转睛的目光,有点害臊:”看什么?”
明知道应该要闪躲,他却还直直注视:”不能看吗?”
跟平常那个躲她唯恐不及的杜讪不太一样。木木搞不懂他是怎么回事,也不愿意示弱:
”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这样看的。”
他懂得她的言下之意,半睹气,仍旧没有回避。这ㄚ头根本不晓得,今早还没接到她的请假电话之前,他有多着急,担心她是不是路上出意外,担心她是不是为了那个拥抱介意到不想来上班。而那一堆无谓的烦恼,全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蒸发无踪。
既然他白操心了,现在让他多看一眼会怎么样?
月台上的铃声作响,奶奶趁她的车班还没来之前,赶紧叮咛杜讪生活上要注意哪些事,数也数不清的注意事项直到列车进站才被迫告一段落,奶奶随着乘客们上了车,很快便找到座位,刚好靠窗,她坐下来,对月台上的那两人挥手。
剎那间,有人从后方冲上来,撞了杜讪一把,直接来到列车窗口。
T恤、牛仔裤、棒球帽和脸上一双黑框大眼镜,木木还没认出他是谁,就听见杜讪脱口而出。
”子建!”
黄子建赶来了。他用力敲着车窗玻璃,一面用唇语叫唤奶奶。
坐在车厢内的奶奶又惊又喜,缓缓起身,伸手去触碰黄子建贴在窗上的掌心。
”奶奶……”
明知火车里的奶奶听不见,他还是伤心叫着她,千头万绪,无法好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