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拎着行李背包出了车站的时候就傻了眼。来接我们的是一辆军绿色的解放141。因为驾驶室里最多只能做三个人,所以我们五个只能坐在后车厢。虽然路程不远,可到了地方我们已经浑身被冷风打透,脸上像被刀片刮过一般的疼。那是我永生难忘的场景,当我们忍着寒冷颤颤巍巍的下了车的时候,我抬头看见的是营区庄重厚实的门垛。大门敞开着,两边的门垛像两个威严的守卫一样直挺挺的耸立着。两边门垛上贴着一副红底黑字的对联。那毛笔字写的刚劲有力很是好看。上面写着:
热血男儿军旅梦,戎边卫士比长城。
我们跟在马参谋的身后往前走,进了院子才发现好多干部和新兵班长已经列队好等待我们。
我记得当时的欢迎仪式简单,因为只有我们五个新兵而已,在马参谋和营长报告完后,营长简单讲了几句话就把我和雷鸣山和另一个新兵分到了四连,另外两个去了五连。巧合的是我和雷鸣山被到了一个班,四连四班。当时的我心里还嘀咕着怎么都是四,多不吉利。
四班的班长是个个子不高一副典型闽南地区面孔的一期士官,他两手拎着我和雷鸣山的行李包说我是你们的班长,我叫王忠,你们俩跟我走。
这一刻,我开始了这辈子都最为怀念的三个月。
我和雷鸣山跟着班长到了班级看见两个新兵正在地上用凳子来回的在被子上推,后来才知道这是为了把被子的棉花弄薄和匀称,这样叠豆腐块的时候就会好叠很多。
两个新兵看到班长进来全都站起来嘴里喊着班长好。我仔细看了一下这两个人,一个很黑很瘦个子大概一米七左右。另一个稍微高点体格健壮感觉做作训服穿他身上像短了半截一样。
班长把我安排在了靠门位置的下铺,雷鸣山在我的上铺。我们的寝室很小,门口正对着窗户,门口左边是一张储物柜书桌一体的老旧木桌和一张锈迹斑斑的铁床,右边同样是两张锈迹斑斑的铁床。
班长给我和雷鸣山倒了两杯热水说:你俩休息下,喝点热水热乎热乎,完了跟着他俩学赶被子。连部要开会我先过去,有事去旁边那屋找我,不行随便乱走。
班长交代完这些就走了,我放下手里的水杯,把手放在暖气上心里打量着这屋子里的三个陌生人,气氛有些尴尬。
倒是雷鸣山,一屁股坐在我的床上翘着二郎腿把水杯放在大腿上双手捂着取暖,眼睛盯着地上两个还在赶被的新兵一脸的不削。
我的双手缓和的差不多了,我喝了一口开水拆开我的背包把被子扔在地上开始学着那俩新兵赶被子。因为空间狭窄,那个黑瘦的新兵把自己的被子对折,留出一些空间给我。我笑着说说谢谢。他憨憨一笑,眼睛眯成了月牙缝,漏出两排白牙说:没事没事
我学着他俩的样子来回的推赶,不一会棉袄里湿湿的一身汗。我一屁股坐在被子上,一边擦汗一边解开作训服的拉链。那个瘦黑的新兵转过头来看我说:你这么弄不对,你应该像我这样顺着赶。说完还比划一下动作要领。那个比较壮的新兵笑着说,哎?小黑,就比人家早来一天就搁这儿装老兵腻?你瞅你自己赶的这玩意,秃喽反胀滴。我被他的辽宁腔逗乐了。我说你们认识?那个被叫小黑的说我俩是一火车皮来的,以前不认识,火车上认识的。
我叫高健,家是xxx的,你们呢?
小黑说我是辽宁普兰店的,我叫李涛。
另个新兵说我叫郑宇,也是普兰店的。
我回头冲着雷鸣山说你也介绍下啊,以后都是一个班的战友了。
雷鸣山看我一眼说:我叫雷鸣山,跟你一个地方的。说完喝口热水不在搭理我们反倒是我们三个新兵渐渐熟络起来,聊的热火朝天,尤其是他们的辽宁口音让我一直忍不住的笑。
班长回来的时候我们三个还在边聊天边赶被子。雷鸣山则躺在我的床上枕着他的背包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班长皱着眉看着他,用手敲敲了床头的铁架子说,雷鸣山,起来开会。然后回头冲着我们说你们先别赶被子了,收拾一下。
说是开会,其实就是班长给我们讲了一些新兵要遵守的规矩和注意事项。
新兵连的第一顿饭是米饭和东北大乱炖,不太好吃。后来新兵连正式开始后才知道那饭菜相对来说已经是不错的了。
我们正吃着饭突然听到班长一声低呵:你把腿给我放下。
雷鸣山看了班长一眼,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
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人是个刺头,哪怕到了陌生环境里还是那么自我。
新兵连的第一天还是挺新鲜的。整齐的营房,干净的院落,和蔼热心的班长,憨厚逗趣的新战友这一切都比我想象中的军营要好的多。然而我太天真了。当我们班迎来最后四个战友一切开始正规的时候我才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军营生活....
我们早上6点被营区的起床号吵醒,班长边穿衣服边催促我们快点起床穿衣服。
早操就是绕着营区跑了一圈,大概2公里左右。前一公里队伍还能保持一个大概的方形,渐渐的掉队的新兵越来越多,队伍稀稀拉拉被拖了很长,班长们都跟在各自班级落后的新兵身边加油鼓劲。小黑像是上了发条一样一直在队伍的前头。队伍逐渐被拉开来很多个梯队,雷鸣山和小黑一码当先,我在第二梯队。郑宇好像被甩开很远。我记的当早操结束连长在连队门口看着我们这些累的呼呼直喘无精打采的新兵们时说了两个字:“欠练”
早上吃过饭回到班级接着赶被子,本就狭小的空间容不下4个人一起赶被子,班长说:李涛你和高健去咱班隔壁那屋赶被子,把东西都带过去。咱们营里的宿舍空间小,每个班分俩屋住。你俩先去那屋住。
我和小黑在隔壁边赶被子边聊天,我说你早上跑步咋那么快?小黑说从我们村到我们学校有个大山坡。我天天都是跑上去跑下来,习惯了。我一脸不解的问,你们上学都跑着去啊?你们那连自行车都没有?
小黑说那倒不是,我们村和另一个村中有个大山坡,很陡,骑车根本上不去,只能走着去,反正离得也不远。不过我喜欢跑着去,早到一会还能抄作业。
我的天,这小傻子为了能抄个作业天天要翻山越岭的跑着上学,难怪早操跑步那么猛,完全不像我们喘的跟狗一样。
我俩正聊着,雷鸣山一把推开门面无表情的说:班长让你们戴帽子扎腰带准备集合。
营区外片彩旗飘扬,我们被分成两排站在连队门口两侧,班长们敲锣打鼓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一辆大客车停在了连队门口,车下稀稀拉拉下来很多新兵。我们愣愣的看着那些与我们一样的新兵蛋子,看着他们茫然和拘谨的眼神和我们昨天来到这里时一模一样。
那些新兵被接兵干部指挥着排好队列等待着分班
不知道别的新兵连是不是也有这个传统,当那些新兵列队站好的时候连长叫来一班长,一个身材魁梧浓眉大眼很帅气的二期士官。连长说:一班是四连排头班,我给你个特权,你先挑。自己挑的兵练不出来的话我看你也不用提干啥的了。
一班长一脸兴奋朝连长敬了个礼转身大步像那群新兵走去。要说一班长挑兵还真是简单粗暴。个高,腿长,身材壮实就是他的标准!他们一班拉出来一看简直就像个仪仗队一样,个头身材都差不多。一班长挑完,剩下的班长就在那群新兵中间来回的穿梭走动,小黑站在我身边小声的说:咱们班长寻思啥呢,人家都挑好几个了他还搁那转悠,挑猪仔也没这么费劲啊。
我噗的一声没忍住笑,雷鸣山白了我一眼。我小声的跟小黑说:你傻啊,哪个班长不想挑素质好的兵,那不仔细观察怎么能看出来。
班长挑出来得第一个兵,叫杨升财。再后来的日子里他和雷鸣山成了我的兄弟,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在我那段不长不短的军旅生活中他们给我无穷的勇气和动力去面对后来的困苦和障碍!如果能重来,我依旧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当兵,选择四连,选择老虎连,选择那群让我一辈子都根植于心的一张张可爱面孔!如果能重来,我宁愿那天坐在车上的是我,我这辈子最不愿见到的就是曾经如此骄傲和意气风发的雷鸣山在此后那么长的时间里一蹶不振!我们曾说好了要一起提干一起在部队干他妈的一辈子。如今在却这现实的社会中用卑微的虔诚穿越现实的窘迫。
那身迷彩给了我很多艰难困苦伤痛折磨,却让我无比自豪我曾经拥有的一切。
我怀念。
班长们在挑人的时候很有意思。有些不露怯的新兵主动跟看似比较随和的班长说:“班长选我吧”。“班长我想去的你的班”。有些则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儿。
我发现我的班长也别喜欢挑身材瘦弱,肤色较黑,个头1米7左右的兵。后来我问起班长挑兵时为什么这么选的时候,班长说按照他的经验,这类人的耐力比较好。
每个班长都挑了两个自己满意的新兵后,连长把剩下的新兵随机分配给各个班级。连长之所以要班长们亲自在这批新兵中挑选两个据说是因为想平均下各班级的实力。这批新兵大多来自广西省的偏远的山村,身体素质较好,在连长眼里他们是能出成绩的好兵苗子。
分兵结束后班长叫我们帮新来的新兵们拿行李包回班。我和小黑郑宇一拎着一个包跟在班长身后往班走,我回头看见雷鸣山两手空空跟在我身后,那刚来的新兵自己拎着背包跟在他的身后。虽说一个包也没有多重,但雷鸣山这种处事风格和态度让我特别看不惯他。
接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