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罪将高览,拜见郭长史。”南皮城外十里处,高览躬身到底,诚惶诚恐的向郭图行礼。
“呵呵。季观,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啊。以后我等皆是袁车骑下的同僚,亲近的日子多着呢。叫什么官职嘛,某字公则,季观,我等互称表字就可以了。”
“多谢郭长史……呃,多谢公则兄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公则兄,渤海郡治所在南皮城,览已为长史及各位将军打开。诸位随时可以入城。”
“呵呵呵。季观,你也终于归于主公麾下了,这样一来,咱们河北四庭柱算是全部到齐哪。”颜良很是豪爽的大笑一阵后,回首招呼吕旷、吕翔等人,就要整军入城。
郭图眉头微微皱了皱,挥手止住了颜良的举动。回过头来对着高览微微笑道:“季观,我等远来,不知南皮城内现在如何呀?季观不要多心,实在是主公的骑兵家底有一半都在这里,图不得不谨慎一些。还请季观见谅。”
高览的脸上明显的略过一丝不愉快,但还是躬身回答道:“公则兄不必致歉,理当如此嘛。南皮城内,从郡守到县衙,都是我渤海高家的族人当家。主公,呃,览失言了。是浩然公的主力分置滨海、青州两地后。南皮城内的防务主要就是览的本部兵马以及我高家的私兵来维持。所以当日览应承了子远先生后,如今南皮城内绝大部分都已在我高家私兵的控制之下……”
“绝大部分?”
高览苦笑一下后答道:“好叫公则兄知晓,浩然公的家眷现在也在南皮城内。浩然公的府邸,是由其老家将蒋十五率领的五百东莱蒋家的私兵防卫的。还有毛玠毛孝先、崔琰崔季珪、蔡邕蔡伯喈、管宁管幼安等还没有去青州任职的诸位大贤。这些人览是无法劝说的。他们府邸的家兵也是无法解除武装的。浩然公主政渤海多年,活渤海生民无数。我高家要跟随本初公,高家的私兵们当然要跟随本家家主。可是让他们引刀攻打浩然公的府邸,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季观,你刚才说什么?蒋浩然的家眷还在南皮?”
“是的。”
郭图的眼睛一下子发出了绿光,呼吸也急迫了起来:“蒋浩然的独子蒋鲲现在就在南皮?”
“是的,其正妻、嫡女、嫡子都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前日我冀州潜入南皮的密谍发来报告,说蒋浩然的妻子都在南皮。某还不大相信。想不到蒋浩然居然如此大胆!季观,速速带路,莫要让城内蒋浩然的死党发觉,我等要迅速入城,擒拿蒋浩然的嫡子!只要此子在手,蒋浩然三魂七魄就丢了一大半!”
“公则,我等真的要去擒杀蒋浩然的家眷?”发话的是颜良,那表情非常明显:不乐意、不屑、不忍。
“子善兄,图知道这事情稍微卑鄙了点。但这也是为了主公的大业着想。为了主公,我等就不要在乎自己的名声了!”
“良明白了,左右,速速跟随南皮友军前进!某自为前锋,长史请坐镇军中,吕氏兄弟请分领左右军!全军急进!莫要走脱了蒋浩然的家眷一人!”
“且慢!”
“季观还有什么要说的?”
“公则、子善,览当日和子远先生有言在先,今日不妨再说一次。览以及览的高家,只不过是因为浩然公的所作所为太过违背我世家大族的原则而不得不改投本初公的麾下。所有罪责和骂名,览愿一力承担。但无论如何,渤海百姓是无辜的。还请公则、子善,入城后善待百姓!莫要滥杀!”
“呵呵呵呵呵,季观但请放心。良也是草莽出身,最是能够知晓百姓的痛楚和无奈。来人啊,传令全军。入得南皮城后,若对方没有抵抗,我军不得滥杀一人,违者斩!”
“子善将军高义,如此,请诸位随某来。”
十里地,轻骑一旦发动,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冀州兵就来到了南皮城下。南皮城楼上的高家私兵看见高览就在阵中,赶紧打开了城门。颜良率领着五千轻骑呼啸而过。惊得城门附近的南皮百姓惨呼连连、议论纷纷。
“这,这,这是主公的哪部兵马,竟敢直接冲撞我渤海百姓?领兵的大将不想活了!”
“是昭信校尉?昭信校尉怎么这般无礼?”
“不对!领头的是昭信校尉,可是他身后的那些人,都不是我渤海的大将!这旗号,是,不好!是袁本初的冀州兵!”
“混蛋高季观!汝竟敢背叛主公!引狼入室!”
“速速去通知主母和十五总管!”
“速速去向毛从事、崔从事通报!”
“孩儿快去主公府上通报,为父舍了这条命,也要挡他一挡!只要少主能够走脱,便是南皮全城化为血海,也是不枉了!”
“娘子快走!为夫这次舍命也要挡他冀州人一挡。以报主公昔日之恩情!”
“高览竖子!狼心狗肺之辈!我渤海百姓做鬼也不放过你!”
渤海城门处的怒斥痛骂声,彻底打消了在中军坐镇的郭图本来已经不多的疑虑。此时郭图已经彻底排除掉了高览诈降的可能。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如何尽快赶到蒋通的府邸,活捉蒋通家眷,立下惊天大功的冲动。
“若是此行顺利,蒋通的家眷全部都在我手,青州的一小半幕僚也在我手,蒋通多年积蓄的钱粮兵器也在我手,渤海工匠营的投石机图纸什么的也在我手,水晶杯、骨瓷、高度酒的秘方也在我手……哎呀呀,功劳不要太大了好不好?到时候给主公的封赏出了难题怎么办。哈哈哈哈哈……”
“公则!公则~~~!”
“唔,子善,何事?”
“这,这城内的情况不对啊。”
郭图心中一紧!“有何处不对?”
“为何我等进了渤海的外城城门后看到的却是一堵城墙?却不是内城城门?便是瓮城,也不该是这样啊。”
“好叫公则、子善得知,浩然公筑城大异常法,外城的城门和内城的城门是不在一条直线上的。这样外城的城门被攻破后,内城城门不会受到直接攻击。”
“吓老子一跳。这莽夫果然是莽夫,一惊一乍的。”郭图在心里狠狠的腹诽了颜良后,点头笑道:“子善,蒋浩然筑城就是这样的,早年在牟平,现在在渤海,都是这样的。叫什么棱堡。虽然很不美观,也不符合天圆地方的天地大道,但是确实有利于防守。”
“哦,原来如此。季观,还请速行。某这武人,在这种两面都是高墙的狭缝里,非常的不自在。”
“呵呵呵,好,诸位请随某快马一鞭!”
其实颜良说南皮外城和内城之间的街道是条狭缝还真是有点过分了。南皮内外城墙之间的距离足足超过二十步,换成现代单位就是四十米。比现代中国绝大多数公路都要宽。而且因为外墙纯粹是以军事目的存在的。蒋通严禁百姓在两道城墙之间的街道经商。所以这二十步是很纯粹的二十步。这样的街道在三国时代已经是宽阔之极了。不过话说回来,五千骑兵一拥而入,再宽的街道也是不够的。
一路之上,不断有南皮县民看到、反应过来。纷纷呵斥怒骂,有少量的勇敢之士更是随手抄起家伙冲撞冀州轻骑。这样的牺牲当然是非常勇敢的,但也是相当的无谋和无谓。并没有明显的减弱冀州骑兵的速度。而且随着冀州轻骑渐渐远离南皮外墙城门,沿途的南皮县民逐渐减少,到最后终于只剩下肃静的街道和轰鸣的马蹄声。
但是南皮县民的牺牲不是没有价值的,这些如同飞蛾扑火般的自杀性攻击,使得郭图彻底打消了内心深处的一丁点疑虑。这个时候再也不在军中发号施令以求保持队形。而是一个劲的催促高览速行。
高览带着冀州轻骑跑近内墙处一个突出的棱堡后,战马突然全速奔驰,迅速的和冀州轻骑拉开了距离。
“季观,季观少待!”作为顶尖武将,颜良刚才一见面的时候就明显的感到高览胯下的战马不是凡品,但是想不到高览的这匹坐骑是如此的神骏,放开了跑起来居然是如此的高速!
颜良这边的话还没有喊完,自己胯下的战马也驮着他跑过了棱堡的转角。刚一过转角,颜良一下子就愣住了!
刚才因为这个棱角的遮挡,颜良等人并不清楚城墙的另一面是什么情况。但是当他转过这个棱角后,分明看到的就是整个外墙和内墙之间的这条宽达二十步的街道,已经全部筑起了街垒!高览的身影在跑近街垒时,街垒下方开了一扇小门,高览迅速的钻了进去,那道小门也很快的合上了!
“中计矣!”颜良虽然此时肝胆俱裂,但毕竟是成名多年的勇将。在这个时刻,他做出了非常正确的一系列举动。
首先是丝毫没有减低马速,也没有回头。而是迅速的取出身后的大刀,横在胸前,朝着那道街垒奔去。同时嘴里还大喊道:“全军减速,逐渐减速!切勿自相踩踏!”
到底是精锐轻骑,虽然自家军队并没有进入内城,按理这个时候是不该减速的,但主将的一声命令,还是得到了严格的执行。所以在很短的时间和很短的距离内,缓慢的减速、停顿了下来。大规模自相踩踏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果然不愧是河北四庭柱之一的颜良颜子善。果然不愧是冀州精锐!”一声梆子响后,原先还人影稀疏的内墙和外墙,同时竖起无数旗帜,更有无数的士兵持枪引弓,对准了两道城墙之间的冀州轻骑。
郭图看到这样的景象,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心知大祸临头的郭图满心不甘的抬头向着刚才发出称赞之声的方向一望:“竟然是毛孝先!”
“呵呵呵,郭公则,昔日平丘一别经年,想不到你我二人再次相见,竟然是如此局面!”
“高季观!你好卑鄙!身为武人,竟然不思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见个高下,居然使诈降计!居然牺牲普通县民博取我等的信任!”
“哼!郭公则、颜子善,吕家兄弟,尔等趁着我家主公引兵在外,就想着偷袭我渤海。到底是谁卑鄙?至于城门的那些县民,确实出乎览的意料之外。览实在未曾想到,我家主公得民心至此!不过虽然义民的牺牲固然可惜,但待会等某将尔等拿下后,自会拿着尔等的首级去那些义民的尸首旁跪拜致哀谢罪!”
“高季观!你这竖子,你们渤海高氏的族长可是当着子远的面承诺助我等拿下渤海的,汝居然敢违抗你家族长的命令!就不怕死后入不得祖坟吗?”
“哐当!”一道黄金般的光芒在城墙上响起,吭哧吭哧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过后,高览,终于在大庭广众之下穿上了早就属于他自己的黄金战甲。这一身黄金甲,头盔上有一根长长的尾巴一直拖到腰间,正是天蝎座黄金圣衣!而在身着黄金甲的高览右手上,则是一根枪尖无比细长的长枪!
“好叫尔等看清楚了!这便是主公亲赐于某的天蝎黄金甲,芦叶枪,至于某的胯下宝马,名曰骅骝。它的本事,尔等刚才已经见识过了!高览多年来跟随主公抵抗瘟疫、安抚流民、讨伐逆贼。此身此心,早就对主公忠贞不二!袁本初不过沽名钓誉、色厉内荏之徒,如此之人,如何配做我高览的主公!当初若不是某奉了军师之命,要对尔等虚以委蛇,许子远早就被某一刀砍了!”
“奉了军师之命?高季观,这个局,你们早就布好了?”
“没错!也让尔等死得明白一点。这个局,从军师建议主公任命某又做渤海太守又做昭信校尉的那一天就开始了!当日览和许子远在密室密谈,在密室的隔壁旁听的就是孝先先生!呵呵呵,郭公则,某这演技还说得过去吧?一路之上你的疑虑是不是越来越少呢?”
“哼!”接到颜良尽量拖时间的眼神后,郭图鼓起最后的智商开始怒骂:“高季观,图不得不承认,你的演技确实上佳。蒋浩然也果然心狠手辣,居然敢把自己的妻女作为诱饵。高季观,图最后一问,你要如何向你高氏族长交待?”
“呵呵呵,我家主公所行之政,哪里是你们这些腐儒看得懂的。别说跟着主公做事,是在尽天下之大义,便是抛家弃子背出家门览也是问心无愧。更别说我高家跟随主公以来,所得之多,根本不是袁本初给的了的。我家族长也不过是按照我家军师的计策行事罢了!”
“郭嘉,郭奉孝!这个竖子,当年在颍川,不爱交际,不喜欢谈论经赋诗集,只是一味贪花**从而备受我豫州诸贤唾弃的败家子,居然有这样的本事?”
“哼!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袁本初以下,尔等才是一群只知空谈的腐儒,如何看得懂拥有真才实学的我家军师!郭公则,马上就要上路了,你也别伤心,南线许子远那一路,我家主公和军师也安排好了大军等候。”
“上路?某家看该上路的是你吧?”一声怒喝从距离不远的下方响起。高览把眼光从郭图身上收回,循着这声怒喝望过去,也不由得稍微吃了一惊:不知道什么时候,颜良居然在其身边的四五个冀州骑兵的托举下,爬到了一个相当高的高度上。之后再由几个骑士同时发力,在半空中颜良自己的腰部再用力。腾空而起的颜良居然一下子跃到了距离城墙不足三尺的地方。
不过也就是这样了。高览嘴角冷冷的笑了笑,吐出了颜良这一世听到的最后两个字:放箭。
初平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冀州牧袁绍麾下长史郭图、偏将军颜良、校尉吕旷、吕翔,偷袭渤海郡治南皮县。中南皮守将高览之诈降计,被骗入城中后遭万弩齐射。领兵四人全部阵亡,五千轻骑全军覆没。终于公开亮明身份的蒋通麾下第五位金甲将,昭信校尉、渤海太守高览战后在牺牲的南皮县义民的义冢前,割去自己的头发,跪拜致哀……
远在青州的蒋通听到这个消息后,虽然心里暗暗觉得郭图这样的小人死得太早,反而有利于袁绍集团的安定团结。但也就是一笑而过了。他真正赶到欣慰、自豪同时也觉得很难过的是南皮县城门附近牺牲的一百多名普通百姓。为此,蒋通在临淄设了祭台遥拜,同时命令高览在牺牲义民的义冢前立碑记述此次事件的始末,并妥善安置义民的遗孤。而南皮义民的举动和身后的崇高殊荣,使得刚刚纳入蒋通治下的青州民众,对蒋通的观感有了更直观更具体的认知。
而袁绍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悲呼哀嚎长久。之后不顾沮授、田丰等人的劝阻,执意带领后队五万余人,杀气腾腾的向南皮奔来。一向以风度优雅闻名的东汉末年第一高富帅,这一次也向全军发出了极为土匪的命令:破城之后,屠尽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