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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民家园开发商吴清华卷款而逃的消息不胫而走,这种消息是封不住的,“三座大山”摞上都都压不住。
五千多户已经预交房款的居民坐不住了,钱交了,眼睁锣大等房子呢!开发商跑了,脑子进水的人都能算过来账,房子没拿到,钱被人骗走了,那可都是血汗钱呀!这不是明抢吗?政府干什么吃的?新加坡开发商不是政府招来的吗?招商引资,招商引智,怎么招个聪明的大骗子来?已经拆迁的居民等着回迁,湖区的移民等着搬迁,买房子的居民等着乔迁,这下好了,全迁不成了,他们有权力向政府讨个说法。居民关心自己的购房款,民工关心自己的工资,材料供应商担心自己货款,建筑商关心自己的垫资款……实质上这些钱一点着落也没有,整个惠民家园工地一片混乱,所有要款的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已经有人在惠民家园抢材料、占地盘了,局面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一千多人的上访群众把清江市政府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赵明全急的像热锅上蚂蚁,那可是真急,眼睛都急红了,他只得派公安分局民警去工地维持秩序。
政府机关的工作人员一早上班没有办法从正门通过,机关事务管理局只好把后门打开。现场群众情绪激动,一触即发,稍有不慎就能引发群体事件。
市委分管信访的副书记林晓明称病没来上班,市政府分管信访稳定工作的常务副市长张冬至在银湖县协调工作。其实林晓明已经提前得到今天有群众大规模上访的消息了,他得知情况后称病住院。官不差病人,遇到这种事躲得越远越好。
在充满潜规则的官场游戏中,什么时候生病,病情多重,这也是对领导干部驾驭复杂局面能力的考验,适时称病不起,不仅可以逢凶化吉,而且可以积攒力量,后发制人,始终立于不败之地。林晓明早把官场经纬参透了,真昧就是什么都得有点,什么都得考虑到,唯独不能有全心全意的责任心,而且得从根子上把责任感赶尽杀绝。
赵万里将电话打到赵明全手机上,让他火速赶到市政府门口将上访群众劝解回区里处理,切不可引起群体事件。赵明全答应的像开水烫得一样:“好好!是是!我马上过来,马上过来!”他想到有人去上访,没想到有这么大的规模。他原本想通过群众上访来引起市政府重视的,这样好帮他解决点困难,没想到发生如此不可收拾的局面。赵万里打电话找到市信访局局长黄河,让他到现场配合赵明全做工作,并告诉黄河,待上访群众疏散后,请上访群众的代表到市政府常务会议室来,他在那里接待。
黄河是位有着多年信访经验的老信访干部,又兼任市委、市政府副秘书长,是位双跨信访局长,处理上访事件有着成熟的经验和行之有效的办法。他赶到市政府大门口时,赵明全还没到。他也不等了,直接用手持喇叭喊话:“我是市委、市政府副秘书长兼市信访局局长黄河,我今天在这里接待你们。现在,我可以负责地告诉大家,你们的诉求一定会有个满意的答复。但你们采取这种诉求方法是不正确的,所以,要请大家配合我处理问题。大家有没有意见。”
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这就是老信访干部处理复杂事件的经验,立即表态帮助群众处理事情,这需要大家的配合,接下来再说怎么配合。这时上访人群中有人领头喊了嗓子:“没意见,不知道这位领导说话算不算数。”
黄河身高一米八五,人高马大,声音洪亮,他乘热打铁,亮开大嗓门喊道:“大家请看我这副身板,站着比人高,睡着比人长,政治面貌是市委、市政府副秘书长兼市信访局局长,我的工作性质就是给大家办事,为人民服务,大家首先要相信我。”
“信任!”这下附和的声音更多了。黄河接着说:“那好,既然大家信任我,那就听我两句真心话,这儿是政府办公机关,不是处理问题的地方,你们这么多人堵着门,我也没有办法处理,这样吧!给你们十分钟时间选出五个代表,到市政府常务会议室去谈。代表没回来之前,你们就在大门两边的林荫道上等,我马上工作人员给你们送点水来,但有个条件,不能堵门,这种堵门的行为是扰乱公共秩序,是违法的。政府的信访渠道是畅通的,请你们配合我工作。”
正在黄河喊话时,赵明全赶到了。黄河的喊话越发有底气了:“你们看看,我把古河区区委书记也叫来了,目的就是为你们解决问题。请大家选出代表跟我走,当然,我在走之前,要看到你们让开大门。”
上访群众被一个号称“五人领导小组”领导着,他们是有备而来,有一整套的行动方案,对上访的相关规定了如指掌,采取堵门的方式,就是为了引起市领导的重视,不采取这样的过激行为,达不到目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们不去法院,走法律渠道程序繁杂,民告官的官司赢少输多,就是赢了官司也拿不到钱,指望法院把钱执行回来,门都没有。唯一好使的办法就是闹政府、闹领导、闹大领导。他们的方法很简单,坐地放赖,堵门拦车。老百姓信访,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就是闹,俗称“闹访”。小闹小解决,大闹大解决,不闹不解决。这就是“按闹分配”原则。这种“闹访”情况是谁造成的?是政府、是各级政府的领导,如果各级政府能把老百姓的事放在心上,设身处地为老百姓着想,也不至于出现这种“闹访”情况。说白了,是一些基层干部不按规矩、不按程序、不按法律蛮干带来的后果,而且出了事后不去主动解决,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糊则糊,能哄则哄,能骗则骗。人走了事,再访再哄。
对待信访工作,挂在领导嘴边的一句话是“拿钱买稳定,拿钱买平安。”还有一种说法是“人民内部矛盾,要用人民币解决。”在稳定压倒一切的形势下,出现了“天价维稳”情况也属正常。全国地级市的信访局在北京都有办事机构。这些机构在北京干什么的?维稳的。每年全国“两会”期间,或是国家遇到重大庆祝活动时,这些信访办事机构的人会增加到几十人上百人不等,他们二十四小时游弋在国家信访局、中华门外和天安门等重要敏感场所,只要有本地人上访,立马带离现场。这些人练就了火眼金睛,能识别出谁是上访的,谁是旅游的,实在不行就主动搭讪,主动攀谈,听口音、看表情、问情况、送温暖,查出一个立马带走。全国各级人民政府形成了信访维稳联盟,做到互通有无,信息共享,无论上访者是哪个省的,都会在第一时间将信息发出去,来带上访者的领导一定是本省的。三言两语就把上访者收拢走了。北京有专门的民间机构帮助安顿这些人,只要使银子,立刻把上访者送走,送到哪里都行,至于采取什么手段将人送走的就没人管了。
各地政府为了把稳定工作做好,实行“一把手”负责制和“一票否绝”制,把维稳工作上升到政治的高度,还有谁敢拿自己的乌纱帽开玩笑?所以一旦出现千里迢迢进省、进京上访者,没有办法的办法就是围追堵截,沿途设卡,把他们拦截在没进入省和国家信访局之前,因为省和国家信访局考核地方政府稳定工作是按照来访登记次数定优劣的,次数越少,稳定工作做得就越好,次数越多,那说明这个地区的稳定工作没有抓好,目标责任制考核名次就得朝后排,因为这是“一票否决”制的考核,其它工作抓的再好,这一票不及格,全玩完。所以,各地政府宁愿花大钱养人在省城京城建立信访机构去阻拦上访者,也不去设身处地去为老百姓处理问题。而这些上访者,抓住了政府机关的软肋,漫天要价,不解决问题就拿上省进京要挟,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生命不息,上访不止,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直到政府肯出大价钱解决问题为止,如此便出现了“天价维稳”。
黄河曾经把“闹访”情况向赵万里报告过,赵万里的话很简单:“畅通信访渠道,敞开信访大门。对老百姓的合理诉求,一定要下大力气解决,对那些无理缠访闹事的要坚决打击。”有了市长的这句话,黄河对这次大规模上访事件的处理是有把握的。这样大的诈骗案件,涉及到这么多老百姓的利益,政府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帮助老百姓解决问题。
没到十分钟,上访人群在“五人小组”说服下,迅速离开了市政府大门,有秩序的坐在大门两边的林荫道上。看来这“五人小组”是有号召力的。疏散人群之后,五个人来到黄河和赵明全面前。这五个人中有建筑承包商和材料供应商,有民工代表和居民代表,他们的目的是要钱要房。既然古河区政府没有能力解决,他们只有到市政府来请市长处理。也就是说,市政府大门口的一千多名上访群众就等市长一句话。市长如果不表态,他们就把这一千多人带着上省进京。这是他们研究好的方案,绝对不是拿上省进京来要挟政府。其实,解决这次上访事件非常简单,只要赵万里出面说一句话,惠民家园工程马上启动,欠款按合同兑付,上访群众立刻会散去。可说这句话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么一大笔款子从何而来?但这句话不说能行吗?这是没有选择的答案,非说不可。
黄河说:“感谢各位的配合,我们到市政府常务会议室谈,赵市长在那里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