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张则绝对是个说干就干的人，话音未落，他就抬手掐灭了飘荡在眼前的一只亡魂。这种低等小喽啰在这幢小楼里随处可见。
李寺做了一个吞咽口水的动作，低声道：“张则，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身上会散发出一种诡异的邪气？”
“邪气个屁，我是好人。”边说，边踩向一只正在地上爬行的断腿鬼，他的双腿被齐齐紫斩断，每天凌晨都会在走廊上凄凄哀叫。被踩中的鬼魂吼叫一声，枯瘦的手指紧紧揪住张则裤脚，挣扎着要往他身上爬，却在下一秒化为一缕灰蒙蒙的轻烟消散。
李寺眉头皱起来，“你到底想干嘛？杀了这栋楼里所有的鬼魂吗？”
张则的笑容冷静而平淡，可李寺却莫名从中看出了肆意和疯狂。
李寺眼神沉了沉，说，“你别滥杀无辜了，他们平时不在这一层出没，去五楼吧。”顿了顿，“还有，你刚才踩死的那个男人叫胡伟，他被大卡车压断了腿，倒在路边没人理睬失血过多而死。他虽然喜欢乱喊乱叫，但安静下来时，是个很和蔼的老实人……他还有个女儿，被压死那天，是他女儿生日。”
张则不冷不热，“所以呢？”
李寺眼眶一瞪：“你这混蛋，要去找死没人拦你！”
张则看着李寺剧烈起伏的胸口，要不是他此刻是个半透明的魂体，张则会以为他还是个活人。
“抱歉。”
“……”
“找不到目标，我有一点烦躁，这栋楼里鬼魂太多戾气很重，我多少都有些受到影响。”
李寺抓抓头发，“其实不是我不愿告诉你，因为我自己都不确定每年这个时候，害人都究竟是什么玩意。我们通常不会去招惹他们，否则会被他们吞噬同化。也许你是个厉害的神棍，但我还是……”
“上次你把我带去四楼，见到的那些家伙都是好鬼。”张则微笑，“他们和你一样，身上感觉不到什么恶意。”
李寺：“……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我不会伤害他们。”
“你刚刚才滥杀无辜。”
“不小心失控了。”
“……”
“你在这等我回来。”
“……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免得只能等到你的尸体。”
张则似笑非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李寺：“狗咬吕洞宾。”
张则活动一下手指，骨结咯咯作响。李寺闻声，立刻开启狗腿模式，老老实实跟在张则背后往楼上走。果不其然，越是向上，怨气就越重。李寺突然底气不足了，“喂，我说，你这神棍到底靠不靠谱啊？你确定不需要带点工具？比如红绳，狗血，护身符？胡椒粉？豆子……”
“你紧张的时候废话特别多。”
李寺突然停止唠叨，不是因为张则的抱怨，而是因为他感受到了一股巨大而强烈的怨气，就在前方不远处，很近，越来越近！即便已经是鬼的他，也为这股怨气所撼动。默默躲到张则身后，狐疑道：“你行吗？”
张则瞥他一眼，“我不行，你来吧。”语毕，一把抓过李寺挡在身前。
李寺立马就火了，“我操，我跟你来就是为了当挡箭牌的吗？”
两人争执之时，那道隐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窥视者突然一跃而出。迫人鬼气肆虐而来，张则拎着李寺的衣领往后撤了一大步，一团黑乎乎形态模糊的鬼魂擦着他的鼻尖掠过，潮湿而腐臭的味道刺激着鼻腔，张则胃里一阵翻涌。
仅仅是擦肩而过，张则的衣服就因为恶灵身上的湿气变得潮湿黏腻。
李寺：“好臭！”
张则：“你能闻到？”
“我只是感觉会很臭……你抓着我的衣领干嘛？你要把我扔到哪……你在干嘛……啊啊啊啊！”
李寺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占领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在身体内冲撞，灵魂受到灼烧，仿佛下一秒自己就会燃烧为灰烬。李寺高声惨叫。张则在他背后猛地一拍，直直冲向那团臭烘烘的恶灵。
这是一只溺死鬼，潮湿恶臭。
李寺身体丝毫不受自己的控制，一路哀嚎着，精准无误地投入了溺死鬼的怀抱。
哧。
两只鬼魂交触的瞬间，发出液态水汽化的声音。
李寺只觉得一直折磨着自己的高温渐渐减弱，耳边是溺死鬼撕心裂肺地惨叫。
这是水与火的较量。
最后，溺水鬼的惨叫声戛然而止，折磨着李寺的热度也彻底散去。
一切回归平静。
或者说，暴风雨前的，诡异，压迫，危险的宁静。
“结束了？”李寺扭过僵硬的颈部，试探道。
“不，才刚刚开始。”
张则终于收回了平常吊儿郎当的态度，正色道：“李寺，你躲墙壁里去。”
李寺明显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自觉地缩到角落，隐进墙壁里。
如果说，刚才那只溺水鬼的出现导致了片刻的鬼气逼人，那么此刻，周围的怨气可谓是铺天盖地，撼人心神。
很明显，张则刚才的挑衅行为成功激怒了五楼的一众鬼魂。
呜呜哀叫声四起，混杂交织在一起，重重叠叠，此起彼伏，刺耳难忍。
原本分散在楼层各处的鬼魂，亢奋而暴躁地朝一个方位聚集起来，积少成多，怨气冲天，强烈到即便是普通人，都能看见那团漂浮在空中的，相互交融结合的百鬼之魂。
原本躲在墙壁里的李寺受到了百鬼怨气的强烈牵拉，如同强力磁铁吸引一般，倏地冲向那团张牙舞爪的鬼怪结合体。
“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
李寺手脚乱抓慌乱挣扎着，身体悬在空中，长长的走廊在迅速后腿，李寺瞪大双目高声叫骂着，眼看就要被吞噬同化，突然头发被一道力量剧烈拉扯，痛得他额角一抽。勉强抬起眼睛向上望去，是张则一把拽住了他的头发。虽说动作粗暴了点，但好歹即使阻止李寺被怨气吞没。
“谢谢……”李寺心刚放下半截，又瞬间提到嗓子眼，“张则，他们过来了！”
“闭嘴，我知道。”张则把李寺拖近自己，转而抓住他的手臂，最后将他狠狠压在地上。仅仅是一个简单地动作，张则的肌肉就已经绷紧到极限。怨灵的吸力太过巨大，张则觉得自己仿佛正在和一头愤怒的公牛拔河。
李寺扭曲着五官，他的灵魂几乎被两股拉力撕裂成两半。李寺死死瞪着张则身后，“他们在你背后！张则！”瞳孔一缩，“现在在你头顶了！啊啊啊，他们想吞了你！”
“你不用跟我实时播报。”张则被李寺的吼叫声震得耳朵生疼。一手压住李寺的胸口防止他被吸走，一手微微抬起，黯淡蓝光在掌间流动并渐渐充盈。张则一掌拍进李寺胸口，蓝光迅速穿入李寺身体。
“你对我做了什么？”李寺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有千斤重，死死地被固定在地面，动弹不得。
张则嘴角一勾，坏笑道：“压你。”
“……”李寺咆哮：“压个屁啊！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李寺只觉得身体已经同地面融为一体。换句话说，他觉得自己被压扁了。
怨气无法同化李寺，转而攻向张则，凑得近了，这才能看清这团融合了群鬼的怪物究竟是什么模样。千百张干瘪扭曲的脸在灰黑的怨气中挣扎嚎叫，他们的魂魄纠结缠绕在一起，相互挤压拉扯着，暴躁失控，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鬼气。如果仔细辨认，还能看见今天死去的三角眼男人残留的魂魄，也在其中。
渗透着浓重死气的群鬼怨气在张则背后铺散开来，灰黑怨气中伸出一只只枯瘦惨白的手臂，揪住他的头发，扯住他的衣领，纠缠着他的四肢。
猛地，张则整个人被拽进了灰黑之中。
怨气包裹着张则，飘向楼层镂空的中央，阴冷冷的月光把地面印得惨白。在空中短暂停留片刻后，被划破的空气发出嘶鸣。
怨气拖拽着张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冲向地面。
“张则！”
尘土飞扬，水泥地面凹陷开裂，巨大的重物坠地声在楼内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