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何清憎恶并恐惧着这片土地。
阴暗，压抑，是一切罪恶的源头。在这片看似死寂的荒凉土地之下，暗藏汹涌着世间最丑恶最深沉的罪孽之源。
周围安静到诡异，没有风声，没有虫鸣，但在这看似死寂的背后，如果静心感受，就能察觉到被封闭在这片土地下的，狂躁暴怒，不甘哀怨的咆哮之音。
这里，封印着这个世间一切无法饶恕的罪孽。
荒芜的土地间裂开一道深深的裂缝，吼叫声从这里穿来，从地底深渊，绝望的穿透而出。蒸腾的黑漆在裂缝之中徘徊，挣扎冲撞着试图冲出禁锢。
何清站在百景归身后，无声仰望他的背影。手指紧了紧，低声道，“主人，您真的不必这样做。”
百景归摆摆手，“离我远一点。”
何清站在原地，不动弹。
百景归叹气，“待会我可不保证不会误伤你。”
“老实说，我已经习惯了。”
百景归笑了笑，“何清，你最近挺喜欢和我闹脾气的，是因为张则的缘故吗？”
何清沉默，撇过头，“您得抓紧时间，才能有机会在天亮之前，恢复神志，回到张则身边。”
一句话，正中要害。
百景归睨了他一眼，最后劝告，“你还是离我远一点比较好。”
何清垂下视线，直挺挺地站在百景归身边。
劝告无效，百景归只得作罢。
他走到那道巨大的地面裂痕旁，蹲下，一手抚向裂缝边缘。垂眸，视线被漆黑的睫毛遮挡，看不清神色。
手掌覆上地面的同时，在地面徘徊的怨气火山喷发般喷涌而出，瞬间冲撞包裹住百景归的身体。地底发出轰隆隆的巨响，仔细聆听，这是千百万亡魂阴暗物质的哀鸣嘶吼。
轰！
一道淡蓝飘渺的光芒从地面冲上云霄，而后悠悠的包裹住庞大涌去的灰黑怨气，两道光芒融合到一起，相互吞噬侵袭。
天空明明暗暗，周围空气冷如冰渣。
终于，滔天怨气渐渐消逝衰弱，在那片飘忽不定的淡蓝色中消亡殆尽。
百景归全身都在剧烈颤抖，周身满是灰黑死气。
眼底红得仿佛要滴血。
……
凌晨五点。
张则的房间。
即便是在昏睡之中，张则还是感觉到周围环境气压骤变，低沉得令人窒息。这股压抑庞大的怨气让他有种身处深处地狱深处的错觉。鸡皮疙瘩瞬间窜上皮肤，密密麻麻胆战心惊。身体大
脑瞬间发出警告，张则眼皮颤了颤，黑漆如墨地眼睛瞬间睁开，锐利得惊人。但在下一秒，当张则看清站在自己床边的人时，他眼中的警惕瞬间化为虚有，化成一滩沉静切带有一丝暖意的湖
面。
张则坐起来，挠挠头发，抬头看向对方，“你回来了，背后灵？”
百景归眼底闪过浓烈的猩红，缠绕在周身的黑漆扑腾狰狞而起，“你叫我什么？”声音冷如寒冰，咬着牙齿，一字一顿。
被这恶狠狠的语气骇到，张则莫名地望向百景归，这才发现对方此刻不对劲，皱眉，正色道：“你怎么了？”
百景归忽视他的问题，低头，用猩红的眸子盯着张则，“你刚才叫我什么？”
“背后灵啊。”张则好笑，“你在吃背后灵的醋？哈？明明都是一个人，你究竟在闹什么别扭？”哭笑不得地伸手去抓百景归的衣摆，“你到底怎么了？跟何清出去一趟后就变成这副模
样，过来，让我看看你怎么了？很难受？”
“别碰我。”百景归冷冷拍开他的手，张则手背红了一块，抬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百景归。那眼神，和想要讨好主人却不小心适得其反的大狗一模一样。百景归面瘫状地凝视表情略显受伤的张则，眼底的猩红褪下，又重新染回，反反复复，试图努力抑制着什么。
“你到底怎么了？”张则再次伸手去够他的手臂。
百景归沉默着，往后撤了一步，张则隐约感到被嫌弃了，立马不甘心地下床，凑到百景归身边，浓烈的怨气令张则压抑又不愉快，“这是我第二次见你这样了，景归。”张则叹气，“你
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百景归退后一步，张则贴上来。又退一步，继续贴上来。百景归不厌其烦，猩红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怒意，“离我远一点！”
张则坏笑，“你恼什么？怕是我真的离你远点不理会你了，你更得闹脾气。”百景归已经撤到窗边，再也无路可退。张则完全不介意对方身上纠缠不散的怨气，长臂一捞，勾住百景
归的肩膀。百景归抓住他的手臂，丢开。张则不依不挠，继续勾搭，“我都已经不介意你用背后灵的形态引诱我，还把我弄晕的事了，你又何必用这种怒气滔滔态的度对待我呢？”张则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无限诚恳道：“看看我这张无辜的脸。”
“我最后告诉你一次。”百景归猛地揪住张则的衣领，把他提到自己面前，“我不是背后灵。”俊美的脸孔凑近张则，两人鼻尖相对，血一般的红色再次在眼眸中汹涌翻腾，连带眼眶都
微微发红，仿佛下一秒，就会有铁腥的血液流淌而下，“张则，背后灵不会再出现了，他已经死了，你想见的背后灵早就消失殆尽，化成烟，碎成粉。”百景归冷笑着，一字一顿，“现在，
站在你面前的百景归，才是你真正的男人，懂了吗？”
张则眼中闪过一丝怪异的色彩，他沉默着，望着百景归的眼，无言的对视。
“回答我的话，张则。”百景归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看不清是愤怒，还是嘲讽，“还是说，比起现在我的，你更想要以前的背后灵？”
张则眸色越来越深，笑了，反问道：“你觉得呢？百景归，你觉得在我心里，你和背后灵哪一个更重要呢？”
“不要试图激怒我。”百景归揪着张则衣领的手劲更大，张则就像一只被人揪起的小鸡，狼狈又可笑，他也不恼，就这么用似笑非笑地表情望着百景归，就像平时他对百景归耍流氓那样
，随意，而且毫无防备。
百景归怔了怔，这才发现因为自己的行为，张则的脖子被衣领勒出一道红通通的印子。百景归猛地回神，立刻松手，看向张则的眼神多了一丝局促。他垂下手臂，哑着嗓子道，“抱歉，张则。”
“抱歉有用吗？”张则问。
百景归垂眸，眼底渐渐恢复清明，“抱歉，我有一点失控。”
“啧啧，这不是失控，这是在发疯。”顿了顿，“你有对何清这样吗？”
“为什么这么问？”
“有没有？”
“没有。”百景归幽幽补充，“我把他踹飞了……他现在，不太好。”
张则笑了，抬手捞住百景归的后颈，把他压向自己，“我可不可以变向理解为，你收到了某些负面影响，你感到难受，然后，你向我撒娇？”
百景归：“……”
张则将百景归压向自己，距离越来越近，身体往后倾倒，重心也越来越低。就在两人即将唇齿相交之时，完全忘记身后是窗户打开的窗台的张则，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往后一仰从窗户翻了出去。
惨叫划破黎明前最黑暗的天空。
受到怨气影响的百景归反应不如平时那么敏捷，他只是觉得搂着自己脖子的人突然在眼前一晃，既然往后一栽，从二楼窗户摔了下去。百景归眨一下眼睛，又眨一下，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手掌一撑，立刻翻身从窗口一跃而下。
张则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张则？”百景归蹲下，用手推了推他，“别装死。”
张则面门朝下，不动，不语。
百景归叹气，低声道，“给你三秒钟，爬起来，把脸上的灰擦干净，然后我们接吻。”
黎明前的黑暗已经过去，天空出现一丝丝光亮。
嗷。
张则立马弹了起来！精神抖擞。
凑过去，啄了百景归的嘴唇一下，见对方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平日淡漠清明的颜色，嘻笑道，“被我吓了一跳，所以清醒了？”
“嗯。”
“听着，百景归。”张则低叹着，蜻蜓点水般亲吻他的嘴唇，“你不愿告诉的我的事情，我不会勉强，也不愿让你为难。”
百景归睫毛颤了颤。
“我很担心你。”张则用鼻尖蹭蹭百景归温暖细腻的颈部皮肤，“我知道你不对劲，我知道你的身体，你的灵魂，正被某些阴暗晦气的东西一点一点的侵蚀。”嗓子哑了哑，“我很担心你，景归。”
百景归低垂着视线，抬手，揉了揉张则硬梆梆刺手的头发，“我没事，别担心。”
“百景归，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
“好吧，咱们换个说法。”张则道：“你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我吗？”
“张则，……别太自作多情。”
张则悻悻：“……这真是个扫兴的话题。”
百景归歪头，“所以，我们再接一次吻？”
“好吧。”认输地耸耸肩，张则笑，“我喜欢你这种逃避问题的方式。”
……
张则：“接吻之前，最后一个问题。”
百景归：“说。”
“我以后真的，再也见不到背后灵了？”
“见不到了。”
“哦。”
张则点点头，然后在百景归眼皮底下，重新趴回地面，面朝土地，死尸状，一动不动。
百景归：“……”
张则：“……”
僵持片刻，百景归道，“我会努力……让你见到的。”
嗷。
张则再次跟没事人一样爬起来，对百景归笑出一口白牙！
“来来来，咱们接吻。”
百景归摇摇头，低笑出声。
……
“咳咳！”
“哼哼。”
两人的亲密行动被打断，一声粗犷的男低音和一身狐假虎威的弱弱男中音在身后响起。
“咳。”胡为又清了清嗓子，咧嘴微笑，“一大清早的，你们两个大男人在这里干嘛？”
李寺站在胡为背后，一脸幽怨的探出脑袋，怀里还抱着一个大型磁带机。
百景归挑了挑眉毛，拉着张则从地上站起来，风淡云清替张则拍掉屁股和后背上的灰尘，道，“我们在散步。”
“哦，散步。”胡为摸摸满是胡渣的下巴，“散步啊。”
张则撇撇嘴，“你们这又是准备做什么？”
“如你所见。”胡为把身后的李寺拖到面前，指指他怀里的东西，“某部成员们该起床做广播体操了。”抬手看看表，“大概还有十五分钟，人就会来齐了。”
李寺皱着一张脸，显然对胡为的恶趣味感到不耻。可当胡为目光瞥向他时，他立刻笑脸相迎，“哈哈哈哈，锻炼好啊，有利于身体健康……”
胡为满意的收回视线，转而看向百景归，“我有事情要拜托你。”
百景归挑眉，等他继续往下说。
“不是公事，是私活。”胡为摸摸鼻子，“如果张则愿意，可以一起来。”
“没兴趣。”百景归道。
胡为笑笑，转而看向张则，“不是什么复杂的任务，你还可以和百景归享受豪华免费温泉之旅。”
张则眼睛亮了亮，像见到肉骨头的大狗，道：“我们去。”
百景归瞥他一眼。
张则朝他笑。
百景归瞪。
张则继续笑。
“……”百景归无奈，转而对胡为说，“你想让我们帮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