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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 告别江南(1 / 1)

“怎么回事。”□□询问刚刚从舱外进来的一等侍卫关保。

关保跪答道:“回主子,有人跳河,看样子似乎是被人追杀。”

“追杀?!”我惊愕地望着□□。传说中的追杀,我竟然有幸亲眼目睹!

“人呢?”□□脸色开始有些凝重。多么美好的夜晚,就这么被一场“追杀”给破坏了。太平盛世也不太平啊!

关保望了我和□□一眼,有些迟疑地道:“正要请示主子,是救还是……”

“混账,人命关天,焉能坐视不理?!”□□似乎有些动气。

“遮,奴才昏聩,这就去救人!”关保起身,急急退出了舱外,立刻大声呼喝着,安排救人事宜,

“爹啊,我出去瞧瞧!”船头那边人声嘈杂,热闹非凡,完全将我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我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竟然能引得别人来追杀他。

“坐下!”□□皱眉,狠瞪了我一眼。我只好悻悻然将刚欠起的半个屁股又贴回到椅子上。

“哎——船上的人听着,快把船靠过来,把人还给我们!”耳边传来一阵中气十足,带点儿山西口音的喊话,我转头欲望外瞧,已经啥都看不见了,窗外已有穿便服的侍卫站立护卫,挡住了视线。

这帮人的喊话,根本就没得到任何回应,倒是关保再次进到舱内跟□□汇报:“启禀主子,人已捞起,正在抢救。”

□□“嗯”了一声,道:“是什么人?”

“看上去……好像是个乞丐。”关保答道。

“乞丐?”□□似乎略吃了一惊,我听了也难以相信。那帮人难不成脑子进水了?追杀谁不好,干嘛追个乞丐啊?听上去就不合逻辑。

“他妈的,你们耳朵聋了咋的,让你们把船靠过来,听见没有!”这回喊话声,变成了非常粗俗的叫骂声,而且显得很急躁。

“启禀主子!”舱帘外传来了赫奕的声音。

“进来!”□□吩咐道。

帘子一挑,赫奕进舱,跪地奏道:“启禀主子,救上来的人已经苏醒,请示主子如何处置。”

“哦?”□□略一沉吟,严肃地望着我道,“你留在舱里,不许出去,听见没有?”

听□□的意思,他肯定是要出去查看了。

“听见了。”我郁闷地应了一声。

哼!又不许我“点灯”!

□□起身离开了座位,到了舱门处,又顿了顿,回头吩咐了声赫奕:“你留下,看着大公子。”

“遮!”赫奕躬身答道。待□□出了船舱,他果然成了一尊门神,挡在舱门正中。

□□也真是的,单单这条画舫上,侍卫起码就有二十多个,另外在这条画舫的前后,还跟着四五艘各种型号的画舫,根据我的经验,那上面载着的应该全是护军。这么多人,我就是出去看一下,能发生什么事?就算岸上那些人有点横,这条画舫离岸边还有二三十米远,他们还能飞过来找茬呀?

我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迅速移到了舱门处,赫奕拦着我,很警惕地道:“大公子,皇上吩咐您不能出去!”

“呵呵,我知道!”拍了拍赫奕的肩膀,轻声道,“你放心,我不出去,就在这里看看,麻烦你往旁边挪一下,成不?”

赫奕有些无奈地稍挪开了点位子,我躲在舱门左侧,偷偷拨开舱帘往外瞧,在大红灯笼的映照下,在一圈侍卫的护卫中,甲板上坐着一个湿漉漉,身上披着个破麻袋的人,正抱着一个冒着热气腾腾的碗不知在喝什么,脑袋的前半部分一片青葱,应该是好几个月没剃过头了。□□和关保就站在他面前,似乎在等待这人喝完。

“他奶奶的!告诉你们,赶快把船靠过来,把人交出来,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岸边的那些人等了半天没见动静,貌似快没耐性了,骂人的话都升格了。

□□扭头往岸边盯了一眼,随即回头朝关保低声说了两句,关保就走到船舷处,往岸上喊了两句话:“不知是哪条道上的兄弟?这人跟你们有什么仇怨呐?”

“问那么多干嘛,你只管把人交出来便是!”岸边人的答话蛮横无理,听上去气焰非常嚣张。

这时,甲板上的人终于喝完了,似乎也缓过劲来,放了碗,站起身,对□□深深地作了一揖道:“多谢搭救之恩,请教恩公高姓大名,来日我钱珏若有出头之日,必当涌泉相报!”

“你说你叫什么?”□□好像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

那人微微一愣,重复了一遍道:“在下姓钱,单名一个珏。”

借着大红灯笼的红光,□□将那自称钱珏的人细细地打量了一遍,问道:“广西道御史钱珏?”

听了□□的问话,我大吃一惊,回想起了出巡前,在回宫的路上,曾经出现过一个挡驾告御状的妇人,可不就自称是钱珏的夫人吗?还呈上了钱珏弹劾穆尔塞的奏疏!这钱珏身为道御史,从五品的朝廷命官,怎么就沦落成乞丐了呢?

“正是,你是……?”钱珏貌似也懵了,顿了半晌,忽然双膝跪地,磕头道,“臣……”

钱珏才刚说了一个字,□□就断了他的话,低声警告道:“朕微服出巡,不可泄朕身份。起来吧。”

“他奶奶的,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再不把船靠过来,老子就杀过去了!到时候可别怪老子心狠手辣!”岸上又有一个人按捺不住性子恶狠狠地开骂了。

“主子,怎么办?”关保回到□□身边请示。

□□阴沉着脸,瞟了一眼岸边,问钱珏:“他们是什么人?你如何与他们结下仇怨?”

看钱珏的样子,好似在茫茫大海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禁不住热泪纵横,哽了一阵,垂头道:“臣……也不知详情,这些人从未吐露过他们的来路,但从口音上,应该是山西人士。”

□□听罢,沉默了几秒,朝关保低声吩咐了一声什么,就转身要回舱了。

我急忙回身,跑回座位,才刚沾上椅子,□□就进来了,我抬头,朝□□粲然一笑,掩饰道:“爹,是什么人呐?”

□□边坐边答道:“你刚刚在帘子后面没看见?”

敢情□□脑后还长眼睛呢。我朝他做了个鬼脸,嘿嘿笑道,“看是看到了,不过……没看……”我“清”字未出口,就听见舱外关保在喊:“兄弟,少安毋躁,我们这就把船靠过去!”

靠过去?不是吧?□□要向岸上的这几个恶势力屈服?我用惊讶的眼光看着□□,却见□□微微皱眉,有些不悦地道:“禧儿,原本今晚是想让你得偿所愿,却竟碰上了这样的事。”

我安慰道:“爹,这个有谁能料到呢,不碍的,况且今儿晚上我也看到了秦淮夜景,的确美不胜收。”

□□微叹了一声,道:“禧儿,你想想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

“我……”我刚张口,耳边就传来一阵打斗声,扭头想看吧,还看不见。不过,这打斗声没持续太久就结束了,换成了咒骂声,“他娘的,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敢抓老子……唔”

“呵呵,好了!”□□笑道,“你继续说。”

我心道:我想要自由,想要自主,您肯定不能给,我也不敢说呀!

“我这会儿没什么想要的。”我朝□□眨了眨眼,笑道,“不如这样,您这回给的赏赐先留着,等哪天我想起来了,再跟您讨要吧,行不行?”

“你呀你呀,又来这一招。”□□话中虽有嗔意,却满眼含笑。

“人家这会儿真想不出来嘛!”

“好吧,就依了你。”

夜游到这会儿,出了这档子事儿,我是早已没了兴致,□□虽然不说,但我估计他老人家也跟我差不多,或许还惦记着处理钱珏和穆尔赛的事。看在□□今天这么善解人意的份上,我也体察一次圣心吧。

于是我干脆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表示我困了。

“怎么?累了?”□□关切地问。

“嗯!”我连连点头,道,“想睡觉了。”

“明天还要启程,早些回去歇了也好。”不出所料,□□果然表示同意,随即就传令掉头回将军署。

唉,都说圣心难测,我这回可算也测准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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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程回京就好好回嘛,我也想早点儿回自己的地盘好好地歇两天,喘口气,可这一路上,□□折腾出来的事儿还是不少,路过清河,他又去视察了一遍天妃闸,高家堰等河工的紧要处,路过阙里,曲阜,他大张旗鼓地去祭拜了一遍孔子,拜完孔庙拜孔墓,行的还是三跪九叩礼,说是唯有如此,才能“阐扬文教,振起儒风”,没办法,我被迫顶着那一身厚重的礼服,给这位发布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谬论的“至圣先师”,跪了六跪,磕了十八个头!这回尊孔可谓尊到极致了。

好吧,拜了也就拜了,□□似乎意犹未尽,又搞什么讲学,亲自挑了《大学》的第一篇《大学之道》,和《易经》中的《天尊地卑》一节,让孔老夫子的后人——被封为衍圣公,名叫孔毓圻的,挑几个族里的“饱学之士”,当面讲给他听。我对此毫无兴趣,却也得正襟危坐,装作仔细听的样子。不过,这回听讲也有意外收获,我竟然见到了孔尚任——未来书写《桃花扇》的大作家呀!他笔下李香君的傲骨和气节,我向来相当欣赏,曾想过,能写得出这么一出好剧的人,应该也是卓尔不群,见识不凡的才俊吧。这一见,遭遇了一半幻灭。

怎么说呢?他的才学貌似确实不错,在□□面前讲解《大学之道》时,他是不慌不忙,口若悬,讲得头头是道,听讲的众人,包括□□在内都是频频微笑点头,这个的确可以弥补他形象上的不足——中等身材的中年大叔,还偏留了一把黑黑的山羊胡子。但是,幻灭就幻灭在,□□破格提了他为国子监博士后,他那一副受宠若惊,感恩戴德,感激涕零的样子,还说啥“犬马图报,期诸没齿”。那一刻,我真仿佛见到了李香君额上鲜血所化之桃花似乎正片片凋零。

告别了曲阜,告别了孔老夫子,终于清静了,□□说眼看快到年关了,要赶紧回去,紧赶慢赶的,赶了九天,终于在十一月二十八这天,抵达了南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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