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康师傅出了卧房,班第接替了康师傅的工作,舀了一个馄饨就要送到我面前,我立马将它推了回去,道:“我没胃口,你吃吧!”
班第一怔,道:“这又不是药,是你爱吃的小馄饨呀!来,快张嘴!”说着又坚持把馄饨送了过来。
我掩着嘴皱眉道,“不要!你替我吃!”
班第飞快地拒绝:“这不行……”
“唉呀,你小声点儿!”我一提醒,班第会意,把音量降了下来,小声劝道,“别的我都能帮你,可这回不行,你一整天没进食了,再饿下去身子骨怎么受得了!快把它吃了!”
“我真吃不下!”我有点气恼,“你们一个个总逼我吃东西干嘛呀?我想吃的时候自然会吃!”
“禧儿!”班第将调羹收了回去,望了我两眼,并没有继续“逼迫”,而是将头凑了过来,话锋一转,悄声道,“性音大师来信了!”
“哦?”一听这话,我立马精神抖擞,追问,“信呢?”话一出口,我却意识到自己果然糊涂了,“性音”的信自然已送往恭王府,且看后立即烧掉了,于是改口道,“都说了些什么?他还好吗?”
我正期盼着回答呢,班第却坐直了身子,从碗里重新舀了一个馄饨,对我道:“先把馄饨吃了,我慢慢告诉你!”我咬牙切齿地瞪着班第,班第却不以为意,继续微笑道,“一碗馄饨换一封信,不吃亏吧?”
这死班第,“落井下石”呢!我偏不如了他的意,便“哼”了一声,道:“少来这一套,你不说,过两天我自个儿去问五叔!”
“得了吧,”班第接茬极快,“你要是再不吃,过两天我看你连这卧房的门儿都爬不出去!”
我被他的话呛得破口大骂:“死班第!”
班第似乎没听到我的叫骂,却满眼欣慰地望着我,说了一句:“唉,可总算是回来了!”我一愣,没明白这话的意思,却见他笑呵呵地道,“会骂人的禧儿才是真禧儿!来,快吃吧,吃完了有力气才能继续骂!”
“你……”他这么一说,我倒是骂不下去了,一抬眼,他双眸中的关切和爱怜更让我的脸莫名地燥热起来,便垂了眼帘默然不语。
“好禧儿,吃一点吧,别让大家都担心了,好不好?”班第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柔和,还带点儿恳求的意味。“这样,你吃五个馄饨,再喝一点汤,我就把性音和恭王府的事都告诉你。”
“两个!”我还价。
“四个!”
“两个,多了吃不下!”我不松口。
“三个吧,三个!”班第退了一步,可怜兮兮地道,“给点面子,可不能再少了,你夫君我这会儿可还是戴罪之身,要是连照顾你都照顾不好,一会儿你皇阿玛回来一生气,说不定我又要去宗人府领板子咯!”
“戴罪之身?”我听着有些糊涂,“这话从何说起?你犯了什么罪?”
“唉!”班第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将调羹送到我唇边,道,“先吃吧,吃完了我一点点地告诉你。”
班第说了半截的话,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再看着他软语恳求的份上,我终于吃下了一个馄饨。大概是我的味蕾这会儿对咸味儿比较有好感,这回吃下去倒没有吐出来,但吃到第三个的时候,我咀嚼了半天,喝了一口汤后才勉强咽了下去,再让我吃就有了呕吐的征兆。
“好了好了,不吃了!”班第将馄饨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又从怀里掏出帕子帮我抹了抹嘴,道,“你即已吃了三个馄饨,那我也说话算话,这就把性音和恭王府的事儿都告诉你。”
“嗯,快讲。”我催促道。
班第顿了顿,警惕地看了两眼门口,才凑到我身旁,很小声地开口道:“你哥哥说他现在一切都好,让你别惦记他,下个月初他要随他师傅一起去天台国清寺参加法会,说不定这会儿他正跟着他师傅徜徉在……”
“混账,你是怎么办事的!”班第的话没说完,外堂却传来康师傅的一声怒喝,我和班第俱是一惊,互望了一眼,皆敛声屏气地咧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听了一会儿,却再没有这么大的动静了。
“喀尔喀又怎么了?”我问班第,“不是前阵子刚刚顺利会盟了吗?”
“我也不清楚!”班第摇了摇头,一副无可奉告的样子。
“你不是兼着理藩院侍郎吗?怎么会不清楚?”
“你有所不知!”班第道,“这阵子皇……皇阿玛让我全力盯着阅兵的事儿,理藩院那边的事儿就暂且搁一搁,反正有阿喇尼大人呢,我也就没顾得上。”我“哦”了一声,班第又继续道,“欸,你知道吗?恭王府今儿又办了一件丧事。”
“丧事?谁的丧事?”
“你五叔的妾室伍姑娘难产死了!”班第像是在宣告一件天下奇闻,同时也说明他并不知道伍姑娘之死的内幕,我因为知晓来龙去脉,自然没感觉出什么震惊来,只是“哦”了一声。
“你不觉得奇怪吗?”班第问。
“有什么奇怪的,难产是常有的事儿。”既然康师傅要掩饰伍姑娘的真正死因,那我也只能这么应答了。
“可那伍姑娘当时不是被接进宫了吗?什么时候又回恭王府了?”班第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难道皇阿玛不打算深究蔡毓荣的案子了?”
“你都不知道,我天天被困在宫里更不知道啦!”我不想在这事儿上多做纠缠,便转了话题,“听皇阿玛说,五婶醒过来了?”
“啊,是啊。”班第的思绪也跟着转了过来。“说起来,还多亏了文殊保,要不是他哇哇大哭,五婶儿还醒不了。”
“文殊保?”这名儿听着可耳生。
“哦,”班第解释道,“就是那伍姑娘生的孩子,二伯给起了名儿叫文殊保,刚刚你五叔已经差人上报到宗人府了。”
“文殊保!”我重复了一句这个名字,笑道,“是让文殊菩萨保佑他吗?二伯可真会起名字!”
“可不是菩萨保佑的?听说这孩子差点儿就没命了,亏得皇阿玛往王府派了儿科大夫坐镇守着,才救了回来。”班第感叹道,“到底是亲兄弟,关键时刻,皇阿玛还是关心五叔的。”
我笑了笑,没言语。关心?应该有吧,可若是没有吴氏临终的那桩交易,文殊菩萨再保佑,文殊保也断然到不了这世上。
“笑什么?我说得不对?”班第问。
“对!”我敷衍道,“要不怎么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呢!”
“禧儿!”班第忽然抓着我的手,道,“昨儿看到你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我担心得一晚上没睡。你到底做了什么噩梦,怎么会魇成那个样子?”
“都过去了,现在我不是好好的吗?”既然真相是个秘密,我自然也不能告诉班第,便又一次岔开话题,“哦,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戴罪之身’,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吧?”班第又一次压低了声音宣布了条“旧闻”,“咱们合伙帮四阿哥掩饰的那件事儿皇阿玛都知道了!欺君大罪啊!我这会儿可就指着下个月的初阅兵能顺利进行,好戴罪立功了!”
班第要不提,这件事儿我还差点儿忘了。康师傅知道得那么清楚,不是苏培盛就是班第泄的密!之前我曾问过“芝麻苏”,他一口咬定他在里头没改过口供,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泄密的人就是班第了,在正月十五那天下午,康师傅曾经跟他在南书房里单独谈了好一会儿。
“是不是你把这事儿跟皇阿玛全交代了?”我幽幽地说着,下意识地往左手上看了一眼,十五那晚“制造”的一条条红印子已然全部隐退。
“我还能交代啥?”班第用带点委屈的口气申辩道,“该交代的,四阿哥手底下的苏培盛早就交代干净了!我也就是跟皇阿玛解释了下,打人的真凶是年羹尧而不是四阿哥。本来我想在那天晚宴的时候找机会跟你通个气,可那天晚上你一直坐在皇阿玛身旁,我都逮不着机会说!唉!”
“真的?”我盯着班第的眼睛。
“当然是真的!”班第不闪不避,直直地望着我。看他的眼神,不像在撒谎,看来问题真出在“芝麻苏”身上!可恶,先前我还问过“芝麻苏”,他还坚称没改过口供,原来早就“变节”了!
“你也别生那个奴才的气了。”班第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劝导道,“到了慎刑司能熬得住刑不改口的,那是铁人!我现在真是矛盾呐!”班第说到这里是一脸的愁苦,“既盼着你早点儿恢复,又盼着你能在床上多躺几天。”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我说着伸手摸了摸班第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说胡话呢?”
“我这不是胡话!”班第将我的手拉下来,握在掌心道,“希望你在床上多躺几天,还不是担心皇阿玛会训你吗?”
“晚啦!训也训了,打也打了!”
“什么?!训了,还打了?”班第一听,眼睛瞪得比桂圆还圆,迅速抓起我的左手端详起来。看到他紧张的样子,我心中一暖,笑道,“傻瓜,没事儿了,打得不重。”
“什么时候的事儿?”班第的摩挲着我的手心,满眼的心疼。
“就在十五的那天晚上,我和胤禛都没逃过去。”我笑答道,“胤禛比我惨,挨了家法,不知道他这两天上书房可怎么办呢!”
“是不是因为挨了打,你才梦魇的?”班第的联想能力真是不错。
“不是!”我忙解释,“我又不是第一次挨打,皇阿玛也舍不得真对我下狠手,我至于梦魇成那样子嘛?”
“禧儿!”班第将我拥在了怀里,带了点儿鼻音道,“以后咱们还是不要跟皇阿玛对着干了。其实,说起来,他也是处处为了咱们好!看着你挨打,比打我更让我难受!”
此情此景,激发了我心中的感动和暖意,我很想答应一声“好”,可是却出不了口。说实在的,我也不想跟康师傅对着干,代价太大,但有时候形势比人强,若不那么做,可能就有人面临生命危险,想到此,我只有换一种答法:“我尽量吧。”
“嗯哼!”康师傅的一声咳嗽,惊得班第慌忙放开了我,忙不迭地站起身来,恭立在一旁。
“馄饨吃完了?”康师傅踱到桌子旁看了一眼,皱眉道,“怎么还有这么多?”
“回皇阿玛!”班第躬身道,“禧儿刚刚吃了三个馄饨,又喝了点汤,就再也吃不下了,臣认为她刚恢复进食,一下子也不宜进太多,所以就没让她再吃。”
“再吃,我非把前面吃的三个再吐出来不可!”我补充道。
康师傅坐到了床沿上,望了望我,笑着对班第道,“你比我有办法啊,还能让这丫头吃下三个,朕先前喂她喝粥,怎么都喂不进去,唉!”
“皇阿玛谬赞!”班第脸上一红,低头道,“臣也只是运气好,碰巧禧儿今儿比较喜欢吃咸的罢了。”
“好,好!朕最欣赏你这点,办事稳重又不贪功!”康师傅赞了一句,又道,“班第啊,今后你跟禧儿有的是时间聊天,谈心,现在,你可得先去戴梓那里跑一趟,告诉他,朕再宽限他十日,十日之后,朕一定要看到‘冲天炮’试射成功,否则,朕就办他贻误军机之罪!”
“嗻!”班第跪地领旨,“臣这就去!臣告退!”
“慢着!”班第刚转身要走,康师傅又叫住他叮嘱了一句,“你记着,这阵子不管戴梓要银子要物件还是要人,都优先满足他,有任何进展,随时告知朕。”
“臣记下了。”班第躬身道。
“好,你去吧。”康师傅挥了挥手,班第又朝我望了一眼,转身出了卧室。
“好啦,别再看了,棉帘子有什么好看的?”康师傅笑着调侃道。
我面上一热,收回了目光,嗔道:“讨厌,皇阿玛您又取笑人!”
“哦?讨厌我?那我可走了!”康师傅说着居然真地站起身作势要走,我忙拉住他,辩解道,“唉呀,谁说讨厌您啦?我是说……嗨,我不是那个意思!”
“呵呵,傻丫头,逗你玩儿的!”康师傅重又坐了下来,捋了捋我的额发,笑道,“我不走,等到哪天晚上你肯乖乖闭上眼睛睡觉了,我再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过去的一周是累人的一周,这个周末也很忙,所以拖到了周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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