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轶聪双手抱头，两眼无神地盯着桌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衣站在旁边，有些同情地看着李轶聪，想要说什么，却又找不到话说。
两个人就这么僵在原地。
良久，李轶聪才叹了口气，悠悠地开口问道：“赵衣，我是不是很笨？”
“为什么这么问呢？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聪明的人啊。”赵衣回答道。
“我很聪明？”李轶聪自嘲地摇摇头：“你见过几个聪明人最后落得我这个下场？”
“没有。”赵衣说道：“但这根本算不上什么下场吧。这只是一个误会而已，过去了就当过去了。”
“怎么可能过去了！”李轶聪双手一拍桌子，有些激动地厚道：“我这次这么诬陷你，大家都知道了，以后他们会怎么看我？”
“呃...”赵衣思考了一下：“他们都很善解人意，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不会吗？”李轶聪冷笑了一声：“赵衣，我一直都很奇怪，你到底是打着什么心思？”
“你在我今天被老师惩罚之后假惺惺地端着饭盘来给我送饭，难道不是为了嘲笑我？你现在明明可以回房间安心地睡一觉，反正你也是清白的了，为什么还要在这儿留着？不是为了来捉弄我吗？”他指着赵衣的脸说道。
“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啊！”赵衣慌忙地摆手说道：“我只是觉得我们既然是同学，就要互相帮助啊！难道不是吗？”
李轶聪愣了一下。互相帮助？这个词眼怎么这么陌生？
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摊倒在椅子上，说道：“对啊，你是没有错的，错的是我。”
他终于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起来。仔细想想，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错误。中午赵衣给他送饭时，神态明显都是出自真心，自己还觉得他假惺惺。现在，所有人都走了，唯独他留了下来，这说明什么？说明赵衣的心胸宽广啊！
不过，赵衣的做法还是让他有些难受，他觉得赵衣对他一直是有些同情。同情？自己这么骄傲的人会被人同情？
真是讽刺啊！
“不对。”赵衣这时说道：“这件事情也不是你的错，这只是一个误会罢了。你觉得我在嘲笑你，然后你来反击我。说实话，我们都有错，又都没错。”
李轶聪毕竟也不是傻子，听得出这只是赵衣在安慰他罢了。什么“我们都有错，又都没错”？不过是那些动画片里播出来忽悠小孩的。
“算了，不说这个了。”他叹了口气：“我想问你，你现在留下来是想干什么？”
赵衣沉默了。他留下来还不是同情李轶聪，但这个理由肯定不能说出来。他终于感受到李轶聪的那份骄傲，如果自己再说“我是因为同情你才留下来的”，李轶聪会不会直接发飙啊？
看着赵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李轶聪已经明白了他的想法。
他叹了口气，说道：“天下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还是说，你为什么会这么幼稚？”
“别人都走开了，那是因为他们知道我心很乱，留下空间让我自己思考一下。但是你却不知道这点，以为我现在还会需要安慰。他们想把你带走，但是却知道你是这件事的受害者，所以也不好意思将就你。所以你才会留在这儿。”冷静下来之后，李轶聪的头脑也清楚的多，很快就看明白了很多事情。
“你留下来了，你本来应该是那个最痛恨我的人，但你却同情我。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傻子，会去同情那陷害过你的人！”李轶聪看着赵衣的眼睛，慢慢地说出了这一句话。
赵衣不吭声，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算了算了，不说那么多了。”李轶聪摇摇头：“总之，你的同情我先收下了。我要谢谢你。”
“没什么，我什么也没做啊。”赵衣不好意思地说道。
“不过，看来出了这么一件事之后，我是很难找到一个能在最后考试帮我的同伴了。我说你傻，事实上我才是最愚蠢的。”李轶聪自嘲地笑着。
“怎么会呢？”赵衣摇头道：“你怎么不能找到同伴，我就可以当你的朋友啊。”
“你还会相信我？”李轶聪诧异地看过来：“你会相信把你陷害的我，你不会是在安慰我吧？”
赵衣猛摇头，道：“当然不是，事实上我一直都没怪你啊。我只是觉得，在这件事上你一直都很无辜。你这么做也不是出于你的本意吧。”
果然，又是被同情了吗！李轶聪想道。
“好吧，你这个朋友，我认了。你是我第一个朋友。”他笑着朝赵衣说道。
赵衣憨憨一笑。
“既然你是我的朋友，有很多事情我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不如就跟你讲讲吧。”李轶聪指了指身旁的椅子，示意赵衣坐下来听。
李轶聪双眼望向天花板，似乎陷入回忆：“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拥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和计算能力。才只有五岁的时候，我就能熟练地背下整本诗经。我当时也为此特别自豪，每次我父母对外人说这件事的时候，我都会骄傲一番。”
“但是，很快我就后悔了。在我上学的时候，因为父母的溺爱和老师的庇护，同学们都不爱跟我作伴。似乎是出于嫉妒心理，他们总是视我为仇敌，因为我的成绩比较好吧。当时大家都是小孩，都不会掩饰自己的情感，见了我就是一副脸色。我当然不能就这么让他们欺负了，所以也找着机会去回击。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这个嘴巴刻薄的毛病。”
原来他出口伤人的习惯是这么出来的啊。赵衣想道。
“就算我的父母在怎么庇护我，同龄人都始终不跟我来往。而我呢，也觉得他们幼稚，他们可笑，明明智商那么低，跑到我面前跟我装。当时有个叫‘李奇’的，总是刻意针对我，体育课上撞我，老师不在时骂我。你猜最后我把他怎么了？”李轶聪满脸戾气，诡笑着问道。
赵衣摇头。
“我对付他的方法跟对付你差不多，也是陷害了他偷东西。可惜他没有一个像肖张一样的朋友，不然我还真是惨了。当时，因为我做的非常隐秘，一直都没有人发现，再加上大家又不会去相信一个小孩的辩护。呵呵，最后他被迫退学了。这家伙家里很穷，这么被退学他父亲就对他彻底失望了，听说再也没有出钱供他读书。李奇最后无所事事，听说好像很快就流落出混混了。”
“呵呵，他的人生是我毁了啊！”李轶聪突然毫无征兆地大笑起来。
笑得是那么开心，却不知道在笑什么。
赵衣听得一身冷汗，没想到李轶聪原来这么恐怖。
“你听着一定觉得我不是个好人吧。”李轶聪笑着问道：“其实，你们都只看到了狼最后被杀死的凄惨，你们有谁关注过狼吃羊的时候的残忍？李奇这家伙在学校一直都不怎么受欢迎，被这件事情退学，事实上还有很多人感到开心呢。”
赵衣曾经一直都期盼着上学，因为可以摆脱平日那水深火热的生活。现在一听李轶聪的讲述，似乎学校本身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好了，先不聊这个李奇。”李轶聪继续说道：“在我十二岁的那年，对，就是异能觉醒的一年。我突然发现自己的计算能力大大增强，数学书上的计算题目对我来说简直和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简单。同时，我可以在现实世界里随意地计算一件事情的发生概率和走向。就好像，在一个人张嘴说话之前，我就可以计算出他马上要说的话。”
这不是未卜先知吗！听上去似乎很厉害啊。赵衣想道。
“没错，这个异能听上去似乎很厉害，但其实反而让我的人生变得无趣起来。”李轶聪继续说道：“你想想，如果你时时刻刻都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你的人生怎么会刺激？在我的脑袋里，无数的情感最后都被大脑数据化，这感觉就好像，我是个机器人一样。”
“我以前本来都一直很喜欢玩游戏，可能比墨尊还上火。但自从异能觉醒后，游戏对我而言就再也没有意义了。”李轶聪无奈地摇摇头：“如果我突然计算出了错误的话，我会反而高兴的不行。因为终于有一个我没有预测到的惊喜。哪怕是一坨鸟屎掉在了我没有想到的地方，我都觉得是件喜事。”
赵衣心里再次对李轶聪升起一股同情心。这个连鸟屎都关心的人，虽然可能很聪明，但活得的确是很没意义。
“后来的事大约就是这样了。一个人跑到我们家请我来这个学校，我立刻就答应了。因为我觉得，在这里说不定能看到更多好玩的东西。最后，的确出了很多有意思的事，你看，我现在这个处境不就很出人意料吗？”
赵衣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能在心里为李轶聪默哀。
李轶聪也沉默起来。
良久，李轶聪又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些。现在我说完了，也该去给慕容夜道个歉了，把她这个女生卷进这件糊涂事里来，怎么说都是我的不对啊。”
李轶聪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赵衣在他身后看着，突然快步跑上前去，说道：
“我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