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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临门一脚〔4〕(1 / 1)

人民共和国生日的那天,我和高粱红正式举办了婚礼。

在毛主席革命路线下成长起来的我,自然有“因陋就简,就地取材”的好传统,能够克服各种困难,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就在咱家大院支起几口大锅,大盘子一甩,打开腮帮子开造。婚礼谈不上隆重,却很热闹,前来凑热闹的宾客也不少,究其原因有二。

一是我上班的年头儿早,工龄比很多同龄人要长,工作期间赶上很多回红白喜事,工资里有不小的一块都随了份子,今天正好是那些礼钱“活存整取”的时候,光来给我还礼的人就很多,再加上亲朋好友和街坊老邻居,浩浩荡荡近两百人,把大杂院都站满了。

二是比较意外,老厂长也登门祝贺。厂长毕竟是一厂之长,他的大驾莅临,起到一次小小的多米诺骨牌效应,自然而然带来一部分意想不到的客人,比如负责党政工群的一些小干部,跟着他屁股后蜂拥而至,结果显然,这些不期而来的宾客给婚礼增加不少人气。

呵呵!

正是——

前人栽树,

后人乘凉。

说起老厂长也算是我家的老熟人,早年间,他曾经和活着的我爹喝过几回酒,还是我娘下厨做的酒菜。今个儿他一迈进屋门,就拉住我娘的手,两人一边晃着一边聊开了话。

“日子过的真快,我们都变老啦!”

“想想那时候,老李是个多实诚的好人。”

老厂长像个暮年的老人,一副满腹感慨的样子。

“是啊,那时你还是一个棒小伙儿呢!”

“可惜老李没这个眼福,看不到这一幕喽!”

上不来气的我娘,说话有点费劲,也跟着感慨起来。

“人生苦短,像早晨的露水去日不多啦。”

老厂长又如是说,说得那般荡气回肠,叫人百般回味。

我没办法知道,是死去的我爹还是活着的我娘,触动了老厂长哪一根敏锐的神经,他突然激动起来,最后这么一句简单的话,竟然让他重复了两遍。待说到第二遍时,终于把我娘说得激动起来,害得她老人家不得不拿起那块皱巴巴的手帕,擦了好几下那老泪眼。

我说:“老厂长你真厉害,把我娘给说哭了。”

我娘说:“傻儿子,老娘高兴啊!老娘高兴啊!”

老厂长说:“对,对,这是幸福的泪水。”

我想,这肯定是一种特别喜悦的泪水,喜极而泣。

叫我更加喜悦的是,婚礼开始时,老厂长发表了几分钟祝词。

岁月从流如逝水,时间湮灭似灰烬。时至如今,老厂长那几句祝福的讲话,我大多记不清了,都是些夸我怎么能干、怎么助人为乐的事。不过,我记清楚了他最后一段话。

他情绪激昂说:青年工人是我们国家工业兴旺的未来,更是我们建设社会主义事业的生力军,党组织不仅要关心他们物资生活,还要了解他们的所思所想,积极参与到他们精神生活中,这是我们党密切联系群众的重要方法,也是我们能够夺取最后胜利的根本保证。

老厂长真的老朽了,讲到最后,连自己都有一点动容。

婚礼进行到下午,踩着西斜的日头,老甘同志风尘仆仆从赶来了。

大楼板生产线例行节假日维修工作,正赶上他今天值班。既然车间领导来了,班里的同志哪会饶过他,连拉带拽把他按在椅子上,还没有说上两句话,便罚他干了一杯酒。轮到罚第二杯酒时,他开始耍起滑头,只抿了一小口,便把剩下的多半杯酒递到我面前。

老王见状,立刻伸手挡住说:“甘主任啥意思?”

老甘同志冲我一笑:“小李同志可不能看领导同志的笑话啊!”

早已经喝得晕晕乎乎的我,笑嘻嘻凑到老甘同志身边,歪过脑袋,贴在他耳朵上,轻声说道:“让我帮你喝酒没问题,但你得告诉我一个事,胖婶咋没跟你一块来呢?”

傻子终归就是傻子,对此我也毫无办法,偏偏这会儿,突然想起他身下的大胖娘们。按照我原先预想,客人之中也包括大胖娘们。半年多前,她的七十多岁老母亲没有了,我随了十块钱份子。倒不是我多么小心眼,只是想到哪说到哪,一顺嘴便说到了大胖娘们。

好在老甘同志没听清,他大声问:“你说啥?”

我却哈哈大笑,大声回应道:“胖婶咋没跟你来?”

不过待我一说完,马上就醒悟过来。

这叫我有些尴尬,还忍不住长叹一声。

在同志们哄声中,老甘同志道:“叹啥气?叹气也晚啦!”

他倒毫不含糊,瞥一眼我身边的高粱红,那目光也是意味深长。

但未等我研究明白,老甘同志下一句话又蹦了出来,他一点不回避,诙谐回应道:“你小子儿操的心也忒多,还是好好看着自己家那块地,千万别让人家的牛替你代耕喽!”

时代真的不同了,连“搞破鞋”也不再避讳人。

况且,他的嗓门比我还大,满桌子的人全听见了。

都不用我再做反应,一片笑声已淹没了推杯换盏之声。

佛说:

善护口业,

不讥他过。

只是佛的告诫,没有报应老甘同志,却在应验在我的身上。草他娘的!就在那片哄笑声之中,发生了一宗萦绕我一生的悬案。我永远不知道,是哪个同事突然生出一丝邪念,瞬间伸出一只非常幸运的咸猪手,趁着这混乱之中,摸了高粱红那高耸的香酥胸部一把。

我当时并没看见,事后高粱红告诉我的。

她拉我到咱家小厨房,眼泪汪汪,欲说又止。

我问:“到底咋啦?”

她说:“说了怕你生气。”

我说:“说吧,我不生气。”

她说:“我叫人给摸了一把。”

我脑袋一嗡:“摸哪儿?”

她满脸羞红,指着胸口说:“这儿。”

我那两只眼睛也从下面那旮旯移到她胸部。

急问:“摸疼没?”

她乜我一眼:“你说呢?”

这一回我很沉着,一点不动声色,安慰她说:“媳妇呀,咱们千万别往心上走,摸就摸一把吧,左六咱也没少一块肉,也没缺一旮旯儿皮,就当我狗爪子又挠了你一下。”

高粱红一听,立马不高兴了,狠狠瞪我一眼,还使劲地掐我一把:“你说的轻巧,那人的胆子也太大,摸得我现在还有点疼呢,难道你不怕别人把咱家的东西偷走喽?”

我说:“我怕,我真的怕啊!”

其实,我不仅仅是怕,而且还恨之入骨。

想一想,本来属于自己专门享用的大餐,竟然在没上餐桌之前,就让别人偷偷吃去了一嘴,这何尝是一般的恨,我恨不得马上剁掉那个损人的狗爪子。瞬间,我脑海在翻腾,把全桌的人都梳理一遍,从我最恨的小孟开始,一直研究到没有作案动机的老王,但最终仅排除了老甘同志一个人嫌疑,因为发案那工夫他忙着和我逗哏,绝对没有一点作案时间。

然而,不该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生活如此诡异,正像不该来的人也来了一样。

就在我和高粱红磨磨叽叽之时,传来几声“新郎新娘跑哪儿去啦”的叫喊。我知道又有客人驾到,赶紧拉着高粱红的手走进了屋里,却没想到,和笑呵呵的刘蓓蓓撞个满怀。

“李哥抱错人了!”

她还故作一点娇羞。

“将错就错吧。”

我看着她,有一点惊喜。

酒桌上的人见状,立刻抓住这个机会,纷纷起着哄。尤其我们机修班一伙人,他们不再把矛头对准老甘同志,直接掉转枪口,指向我和刘蓓蓓的头上。特别是闲逼的小孟,他就是一个跳梁小丑,连比划带叫,不依不饶,撺弄着大伙儿逼迫我们两人喝交杯酒不可。

我倒不打怵,笑说:“蓓蓓还是一个姑娘,将来要嫁人的。”

但哪想到,和我仅有一瓶啤酒交情的刘蓓蓓,她也一点不在乎,拿我的话当耳旁风,根本就没屌我一眼,一直睨视着高粱红,并且不管不顾,直接使用挑衅的口吻叫嚣着。

“这事你说的不算。”她冲我说。

“我说得不算谁说得算?”我反问。

“这得看嫂子的态度。”她微微一笑。

“牛啊!以为我怕你啊?”我说。

“只要嫂子不怕我就不怕。”她信心满满。

“……。”我一时哑口无言,只能默默一笑。

但我根本没有想到,我家的高粱红更厉害,不知道她是让人给摸兴奋了,还是为了表现自己不同凡响,她亮起苞米茬儿般大嗓门:“我怕啥,就是你俩上炕睡觉我也不怕!”

老甘同志笑了,他拍两下刘蓓蓓肩膀说:“慢慢往坑里跳吧。”

不过,刘蓓蓓却呵呵一笑,跟没事人一样,挨着老甘同志就坐下了。

惹火烧身,

自取灭亡。

全班同志们都不干了,大呼大叫起来。

我没有想到,刘蓓蓓表现得也很沉着,谁也不理,根本不为所动。恰巧这时,晃晃悠悠的师傅走进来。他走到刘蓓蓓身边,端着一杯呼扇呼扇的白酒,哆哆嗦嗦递到她嘴前。

“喝吧,丫头儿。”

“知道不知道,你躲不过的。”

师傅抖动着大舌头,一句接一句的嘚咕。

“逃不过的,逃不过的。”

“嘿嘿,丫头儿你就从了吧。”

老甘同志抬起手,借机拍了拍刘蓓蓓的肩。

作茧自缚的刘蓓蓓,自己把自己逼得没有一点退路。最后,她垂涎着大红萝卜脸,不得不把那根小胳膊绕进我的臂弯里。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趁着我俩喝酒的工夫,还悄声告诉我说:“李福国你知道不知道?为了参加你的婚礼,我特意和小刘换了一个班。”

我一愣,不明白她为啥和我说这些话?难道是讨好我这大傻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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