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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祸起萧墙〔1〕(1 / 1)

就像每天的太阳不知疲倦地东升西落一样,时间也永远不知劳累的噌噌往前走,快得连一点脚步声都听不到,一不留神儿,还在我迷迷糊糊之中,一晃儿又一年过去了。

这年深秋,是一个特别干燥的秋天。

自入秋以来,眼瞧着树叶都黄了,一碰就掉下来,但老天爷似乎哭干了眼泪,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也没有下,饥渴的大地早已干涸,只要刮一点风,天地之间一片尘土飞扬。

不管时间千变万化,我每天的生活一成不变,就是干活儿挣饭钱。

我想不到的却是,人们挣钱方式发生了革命性变化,进入一个趋名逐利的时代,思想大解放的人们一裸到底,连时间也俨然变成紧缺的金钱,几乎一夜之间,各种贸易自由市场雨后春笋般林立,摆在货架上的只要不是一坨臭烘烘的屎,便会有几个顾客前来问价。

一时间,

商海横流,

浩浩荡荡。

人人跃试,

势不可挡。

天上掉下一块砖头,

伤了两个经理,

砸死一个老板。

死了莫怕,

老婆哭喊赔钱!

儿女大叫赔钱!!

钱,钱,钱,

时间就是金钱。

于是乎,人们心中仅剩下金钱一念。

忆往昔,真是峥嵘岁月愁。我们曾经羞于启齿谈论的金钱,第一次堂而皇之登上社稷的殿堂,成为伟大祖国每人头上的一等大事。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即使像我们天天上班的国家职工,开始心有旁骛,不能安分守己,尤其脑筋活络的人,他们一个猛子就扎进商海之中,纷纷大显神通、开辟各自财路,不再单单靠一个月的死工资。

……

毛主席早就说过,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

我肯定属于能力小一点的人,但那时我不懂得这一点。

不过在死脑筋的自己身边,还有一个脑筋比我活络的师傅。

有一天,师傅又给我找了一点活儿,叫我去帮人家焊一个铁棚子。

牛逼哄哄的他,把我拽到一边,教育说,傻小子儿赶紧挣点钱吧,这世界上没有比钱更管用的东西了。我噎了他一句说,对于我们男人来讲,这世界上比钱更管用的是女人。师傅瞪我一眼,斥道,你去马路边捡两个月的垃圾,看看有哪一个女人会跟你上炕睡觉。

在我看来,师傅只说对一半,却忘说了很重要一点。现在的人们不是从前的人们,丢弃马路边的除了那一口黏痰,还有玻璃瓶、塑料袋和薄薄一层白铁的易拉罐。这是因为马路边上有太多的市场,赶上顺手时兴许能捡到十块八块,比我上一天班挣的钱还要多一点。

我将要开始焊的大铁棚也在马路边,几乎把人行道占去了多半。

雇我那个老板,带着我比比划划地走了一圈,才讲完所干的工程要点。然而,我却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毫不顾忌在人家眼皮底下,弄两棵大葱插在自己鼻子上,装了一把国家工作人员的大相,倒背一双手,围着立起的铁架子,连嘚咕带叨念的巡视了好几圈。

给老板转迷糊了,他高声道:“别转了,我晕!”

我看了老板一眼,还是忍不住又转一圈,并且越看越不是滋味。这哪是焊铁棚,实际是造一间铁房子!造就造呗,却当不当正不正的占了人行道一半,影响不影响交通管不着,我也不是交通警察,但有一点却十分肯定,就是谁看见都不顺眼,至少有碍环境观瞻。

于是我说:“老板你的胆子太肥啦!”

老板一立眼睛:“咋的?你还有啥想法?”

我说:“明晃晃的搭间房,你不怕来人给扒喽!”

老板不耐烦道:“我雇你来干活儿的,不是让你挑毛病的。”

他说罢,似乎还言之未尽,两眼珠子瞪得溜儿圆,嘴角轻蔑地一撇,骂咧咧说:“他妈的谁那么胆大!?我就不信老子今个儿刚盖起来的房子,他们明天就敢来给我拆啰?”

我嘿嘿一笑:“老板的路子野呗,国家里面有人呗。”

老板晃晃脑袋,突然问:“啥叫做国家?你懂这个吗?”

一下子给我问住了,我摇摇头说:“这个问题我还真不懂。”

老板也嘿嘿一笑,同样摇摇头说:“他妈的我也不懂这个问题!可是,我明白啥样的人算是国家的人,比如你们这些在国企干活儿的工人,虽说只是一个出苦大力的,但好歹也算是一个国家养活的人,国家给你们一份吃饭的工作,还管着你们住房、看病、养老,总之就是一句话,人一辈子生老病死四件大事都有人管,除了娶媳妇没啥自己操心的事。”

我听得连连点头:“你说的明白,好像就是那么回事。”

老板却不屑一顾,嘴角还往上一扬:“咋能说好像呢?本来就是那么回事!你看看我们这样的人算个逑?一没工作,二没公费医疗,三没退休劳保,就是一个没有娘的弃儿,哪会有一个国家部门会管我们的死活?对于我这样人来说,国家就是一个象征性符号。”

我说:“国家咋把你得罪了?都让你恨之入骨!”

老板嘎巴嘎巴嘴,没说出一个字来。

我马上问:“可我不明白一件事,原来你是干啥的?”

老板冷冷一笑:“想知道我干啥的?我说出来会吓死你!”

我嘿嘿一笑,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因为我想,他娘的你再厉害还比杀人的石五儿厉害?

哪知老板来劲了,他意犹未尽说:“这年月,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听着,我把话撂在这儿,用不了几天,这条街上很多人就耗不住了,会跟在我屁股动后面动一动。”

我又嘿嘿一笑,心想,他娘的还以为自己是一轮不落的太阳!

老板说:“你不信?要不咱俩打个赌,就赌你这把活儿的工钱……。”

我立即警觉起来,连忙说:“你省省吧,我指望这点钱儿养活老婆呢。”

老板笑道:“你把心放进肚子里,咱是一个讲究人,从来不赚那点阴损的钱。”

不知从啥时候起,这世上阴损的人越来越多。上一回我给人焊了十几个烤肉炉,不但一分工钱没挣到手,还被人家追着我赔偿原材料的钱,逼得我拿出拼命的架势才算罢了。不过今天我很坦然,因为这活儿是师傅给找的,一定错不了。结果正如我所预想的一样,这个老板颇有一点道上大哥的气势,说话十分算数,活儿干完的当时,立马就点票子结账。

临走时,老板说:“哥们,你这手艺得练一练。”

我连连道:“嗯,嗯,一定的,我还得靠这个吃饭呢。”

老板说:“人总要有一个突出的地方,哪怕你坏透顶也成。”

我说:“我这个人特点也非常突出,只用一个字就能形容——傻。”

老板说:“傻也成啊,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嘛。”

也许这几句闲话分散了我注意力,把装工具的兜子给落下了。

……

几天以后,我去取工具兜的路上,看见几户人家大兴土木。

目睹这景象,我感叹起来,还是人家做老板的聪明,脑瓜就是好使,一点没吹牛,话说得十分准确到位,如同他所预判的那样,人人都在蠢蠢欲动,而且,有些人家的胆子更大了一点,前进了一大步,不再用角钢、白铁皮造那种简易房子,而是直接挖地三尺,开始动用砖瓦、水泥和沙子,要是旁边支起来一辆大吊车的话,简直成了一个标准建筑工地。

见到老板,我第一句话就说:“你可以去庙里算命挣钱了。”

老板一脸的不愤,一边指着热火朝天的场面一边说:“他妈的!这些小王八犊子就没有一个够上档次,他妈的全都是吃狗屎的狗东西,专门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拣粑粑吃。”

我说:“别骂了,你不是骂自己吗?”

老板有点不好意思,嘿嘿一笑:“你这个人是傻了那么一点,不过也挺好,可比那些王八犊子强多了,不光心眼儿实诚,还挺明白步,那天没和我打这个赌就算是你赢了。”

我说:“赌的又不是粑粑尿,是我流出来的一滴滴汗水钱。”

老板说:“啥粑粑尿的,多恶心,我看你就是拉屎捡豆瓣的主儿。”

我说:“没办法啊,我是罗锅上山前(钱)紧。”

老板说:“那好啊,我再给你一个挣钱的机会干不干?”

我说:“干啊,只要不叫我抢银行我啥都敢干。”

老板说:“说真的,你干活儿不咋样,但冲你傻乎乎的我就想让你挣钱。”

一切很简单,老板闲谈话语间又给我了一点挣钱的活儿。

其实活儿一点也不多,在大铁皮房子后面搭建一间小铁棚。

快干吧,有钱能使鬼推磨。我立刻换上工作服,开始忙活开了。

一向闲不住脑袋的我,一边干着一边还瞎合计。我想,肯定是老板眼红了,看到别人家的土木结构房子,他便给自己再找一点心理平衡。对于干活儿差点的我来说,焊几个铁架子还很简单,只用了大半天就干完了。老板十分满意,随手赏了自己几张“大团结”。

我一看手表,上班就不用去了,左六也不差这一天工资。

回到家里,我娘还在病中,脑袋抵在枕头上,一口一口倒着气。

我走进厨房,正做饭的高粱红一边切着土豆丝,一边和我打着招呼。

“今个儿回来挺早哇。”

“我没去上班。”

“你没上班?干啥去了?”

“嘿嘿,算给我儿子挣钱去。”

“真的?”

“当然啦!”

话间,我把钱全掏出来,如数递在她面前。

高粱红的眼睛顿时大亮,并没有马上接过钱。她直勾勾看着我,看了好大一会儿。突然之间,她的脸刷地红了,啪嗒一下便跪在我小腹前,伸手解开了我裤上那条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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