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魂走到自己的屋前,细细的端详了一番。
屋子不大,但刚好是让人觉得舒适的大小,看似只是普通的木屋,细看却能看出那些木头上的精妙纹理,再瞧瞧身边的屋子,似乎都没有如此精妙,如此看来当这亲传弟子,还是有几分优势的。
虽然与原本期盼的待遇还有些许差距。
环顾四周,竟只有他一人还待在外面,吴魂略有些纳闷,却也没有在意,便将令牌摁在了门上。
没有反应。
吴魂有些疑惑地看着手中的令牌,随后他眉眼一抬,伸手将反面摁在了木门上。
点点星芒自令牌与木门的贴合处亮起,正在吴魂心头一喜,凝神以待时,令牌却突然变得十分烫手,他猛地将手一缩,却发现令牌已经黏在了门上。
星芒渐起,不时便以绕着贴合处连成了一个闪烁的圈,而后又渐渐亮起几条粗细不一的分支,向木门的边缘处若水流一般缓缓蔓延而去,这纹路光芒隐现,显得神秘而美丽,吴魂的眼中倒映着这些闪烁的星芒纹路,神情中多了些许震撼与兴奋。
光芒猛地一亮,随着咔嗒一声,木门缓缓打开。
吴魂将令牌从门上取下,推门而入,屋内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甚至有些少的可怜,映入他眼帘的只有空旷的屋子,一张桌椅,一个蒲团以及桌椅上的一本书和一个小锦囊。
屋顶上,一颗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吴魂是知道这东西的,这么大一颗夜明珠,大概能买下他家乡的整个村子,他咽了口吐沫,忍住了将那夜明珠扣下来的冲动。
没有灶台,修士皆辟谷的说法看来是真的,没有床铺,大概修士也不用睡觉。
吃也不吃睡也不睡,人生一下少了两大享受,真是好生无趣。吴魂回手关上木门,一边有些遗憾的感叹着,一边将桌子上那本书拿起,翻开看了起来。
书中并没有写什么多余的东西,只是讲述了各项宗规,以及一些初入宗门要知道的事。
真是懒省事,每个屋子都放本书就解决了这么麻烦的事情。吴魂想道。
按书上写的,这屋子是最高阶弟子居住的地方,这让他又稍稍高兴了一番,而身旁的锦囊则被称为纳虚袋,是用来装东西的。
“恩…”吴魂拿起那个锦囊,仔细的看了看。
按书上所说,这是弟子能拿到的最高品质的纳虚袋,这只有巴掌一半大的小玩意竟能装下比这整个屋子还要大一些的东西。
但吴魂并不准备把这间屋子装走,虽然他有一瞬间是这么打算的。
袋子以黑布为底,赤金色的线在黑布上勾勒出极美妙的纹路,让吴魂在内心赞美了好一阵。
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吴魂叹了口气,将袋子系在了腰上,书上说要开始修炼后,用什么自身之元去打开袋子,而他还没有开始修炼。
夜色以深,吴魂却没有半点困意,且不说他白天以睡了几个时辰,单说今天发生的这几桩事,就足以让他辗转难眠了。
更何况这儿没有床,想辗转也没有地方,吴魂想了想便在蒲团上盘膝坐下,从怀中掏出方才掌门丢给他的书卷。
连个书名都没有,吴魂的眼神中多了些许疑惑,不会是翻开以后半个字没有,让弟子自己去悟的什么劳什子天书吧…
他略有不安的想着,将书翻了开来。
映入眼帘的便是三个大字,元轮境。
吴魂愣了愣,接着向下看去。
书上如此写道:天地有元,此元为本,万物生元亦寂元,一物自一元,修士一途,纳元于身,当结铭元印,入冥想境,静心而悟,已至元轮境,灵元为常,始元为稀,境元世元,万中无一。
下面有一行小字,似乎是师父的注解:铭元印,拇指食指小指相印,中指无名指相叠,手心中空。
再往后翻,却发现后面的字皆一片模糊看不真切,吴魂想了想,便也没再在意。
铭元印…
吴魂照着李不尘标注的手势捏了个手印,略一思索,便闭目沉思。
书上的意思大概是,结印,冥想,就能修行了,听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吴魂却根本不知道怎么冥想。
倒是时常在一些杂书上看到这个词,似乎只要盘膝打坐静下心来,就能入所谓的冥想境了。
这般想着,吴魂平心静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时间缓缓流逝,月上枝头又渐渐随云而过。
……
清晨闻得鸡鸣三声,将吴魂双腿的酸痛与心中的不耐推到了极限,他闭了一整夜眼睛,却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精神,哪有什么冥想境可言。
他长叹了口气。
看来自己的天赋还是不够啊。
如此想着,吴魂睁开了眼来。
只是一睁,他便愣住了。
这是…什么地方?
当吴魂睁开眼时,他的眼前就只剩下了一片浑沌。
无边无际的浑沌。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是漂在空中,还是坐在什么上面。
这感觉很奇妙,他就在这里,低头便能看到自己的身体,但竟有种不确定的感觉,不确定自己是否存在。
反应过来的吴魂渐渐目露惊恐,看着这陌生的四周,不知该如何是好。
时间悄然而过,却不见四周有半点变化,吴魂左右四顾,却连瞳孔都不知该聚焦在何处,在这般的浑沌中,他陷入了强烈的恐惧与茫然无措之中。
许久,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毫不犹豫的咬了下去。
“不疼…。”
吴魂一愣,自己并没有开口,只是在脑海中思索,为何耳朵竟听到了自己心中所想的话语?
“莫非是所谓的灵魂么。”
吴魂听着自己似乎从内心深处传出,又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有些不解与迷茫。
他用手撑着额头,低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过了会儿,他深锁着眉头抬起头来,想站起身试试其他办法。
但他却突然瞳孔一缩,僵在了抬头的姿势。
身前的浑沌中,一个人竟突兀的盘膝坐着!离他还不足三尺。
无声无息。
吴魂忍住将要夺喉而出的惊呼,忍住想要逃离的冲动,他捂住自己的胸口,生怕自己的什么异动引来无妄之灾。
那人身穿一袭金纹深紫长袍,面若青年,盘膝闭目,一头妖异的紫色长发静静的贴着他的后背,而他的身旁,漂浮着一柄九尺战镰,这镰刀通体幽紫,铭文攀援其杆,寒刃锋芒毕露,一眼看去若残天猛兽一般,令人下意识便心生惊恐,颤抖不已。
吴魂看了那镰刀一眼,竟是觉得身体都一阵模糊,惊的他急忙闭上双眼。
他的双眼闭上了,但那紫袍之人的双眼却睁开了。
没有任何词语能形容那双眼睛。
那双洞心骇目,令人绝望,令人哀嚎,仿佛蕴含了世间所有大恐怖的眼睛!
吴魂只觉通体一寒,身体瞬间竟开始剧烈的扭曲,他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但却不敢睁开眼来,也不敢挪动丝毫,仿佛置身海底深处,压抑而幽深的深海里,身旁皆是巨大无比的怪物…当怪物那仿佛无尽深渊一般,比吴魂身体还大的瞳孔看着他时,无尽的恐怖和想让他凄惨哀嚎的绝望瞬间将他的灵魂淹没。
他只想逃,但他却不敢动,也不敢睁眼。
蚂蚁遇上人类,纵然绝望,纵然害怕,纵然弱小无比,却仍有敢一口咬上去的勇气。
但那双眼睛却足以泯灭生命的所有勇气。
比一座雄峰还大的巨兽一口吞向一个脆弱的凡人,那凡人最后一刻什么感觉,现在的吴魂就是什么感觉。
他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呼吸,无尽的恐惧与绝望挤压着他的心脏也挤压着他的头颅,似乎是将他放在磨盘上…要将他磨成粘稠腥臭的泥浆。
他甚至不想逃了,他只想死,想自杀,想把自己的头砍下来扔在地上!
只求解脱于这无尽的恐怖和折磨。
那人只看了他数秒,吴魂却好像被折磨了千百年,仿佛被凌迟,被分尸,被从头锯成两半,被无数恶虫钻进皮肤蚀骨食肉!
然后那紫袍人闭上了双眼。
吴魂也在现实中醒了过来。
他猛地睁开双眼,仰天凄厉的惨叫起来,但却因为太过使劲,只断断续续发出了几声仿佛被挤压而出的极尖利细微的声音,并没有真的叫出声来。
过了一会,吴魂颤抖的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瞳孔微微颤动,时而聚焦时而涣散。
他的身体涌出无数虚汗,瞬间打湿了他的衣服。
他双腿颤动着站起来,踉跄的走了两步,却又跌坐在地上,而后他狠狠地咽了口吐沫,似乎冷静了一些。
他惊恐的盯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盯了很久很久。
……
渐渐地,他的双眼恢复了清明,意志也完全冷静了下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恐惧与茫然竟然莫名奇异的被逐渐驱离,驱离的半点不剩。
吴魂愣了愣,眉头一皱。
他方才竟不知为何,于瞬间忘掉了之前所有的感受!忘掉了之前所经受的所有痛苦,吴魂的脑海中只记得方才痛苦的生不如死,只记得被折磨的几欲自杀,但也只是‘生不如死’这四个字而已,就如同常人在脑海中浮现出生不如死四个字一般,吴魂竟完全感受不到其余的任何的东西。
之前的痛苦,折磨,挣扎,仿佛都是旁人的经历,仿佛都是虚无的梦境。
但吴魂知道那并非梦境。
因为他感受到一个深紫色的星轮,在他的丹田处缓缓转动。
不是在身体之中,而似乎是在灵魂之中。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是一颗眼睛,可以看到自己身体中的每一个部位。
在看到元轮时,他便明白了,他踏入了修士的领地,成为了一名元轮境修士。
而他的本元,是世元,万中无一的世元!
他还不清楚世元代表的是什么,但在他看到自己元轮的刹那,他便知晓那是世元。
这让他疲惫的精神骤然一喜,也让他明白了为什么师父要专程将他掳到长天宗。
他的世元,是一种不常见的情绪。
这情绪带来的是外表的冷漠平静与内心的疯狂不羁。
名为。
魔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