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却没心思理会这些,如此良机,他那敢犹豫,转身便逃,至于谁是最后的赢家,亦或双方两败俱伤,那都不是他关心的了,此刻只盼逃得越远越好。
他一口气直奔了近半个时辰,这才倒在草丛中呼呼喘气,只觉浑身骨骼都要散架了。今日能从灰狼巨蟒口中逃得性命,实是不幸中的万幸,此时想起,仍心有余悸,犹似在梦中。
这一倒下来,浑身酸软,一时半刻再也无法爬起,虽担心还逃得不够远,但疲乏之下竟朦胧睡去。可终究是担着心事,不敢睡踏实。若灰狼胜了,此等兽类是追踪的行家,凭着鼻子灵敏,倘若追了上来,那可糟糕透顶。他时睡时醒,脑中尽是灰狼巨蟒的身影,迷糊中只觉脸上又湿又痒,似有什么东西在舔自己,鼻息极是粗重。
陆离大惊:“哎呦!是灰狼。”慌乱中双手乱舞,翻起身来。
白影闪动,呜的一声低叫,陆离凝目瞧去,不禁大喜,却那里是灰狼了,居然是被他留在大宁寺的小白狐。
这小家伙也不知道怎么寻到这里的,此时又亲热地偎在他身旁,只是皮毛失了往日的光泽,浑身到处污秽不堪,杂乱胶结的皮毛上隐隐透着几分血迹,显然也是吃了不少苦头,但它终能从寺中逃出,陆离自是欣慰,更让他高兴的是,小家伙居然在深山中寻到了自己。
他仔细察看小白狐受伤处,只是臀部皮毛被刮伤,并无大碍,这才放心。
一人一兽又在山中晃荡了数日,仍是无法寻到下山之路。此时罗云跟他之约过去已有半月之久,若是对方到了大宁寺,却找不到自己,也早都离开了。他之所以寻下山之路,一是总希冀着也许罗云还未走,真被自己遇上也说不定;二是就算不敢回大宁寺,那也得设法出了栖云山,到别处去谋生,总不能整日里在山中当野人。
陆离想的虽好,但乱走几日,还是无法觅得出路,其间也想到小白狐既能从大宁寺逃出来找到自己,那定是嗅觉敏锐,也可藉此寻到下山之路。
只是小白狐虽然灵性十足,但终是兽类,那能完全懂得人的心思,陆离叫它带路,它带倒是带了,只是带着陆离整日里在山中兜圈子,山路一日比一日难走,只见处处巨木,步步荆棘,怪石嶙峋,涧深壑幽。
又过几日,陆离终是死了心,看来小白狐根本不是带自己下山,而是越来越深入山中,到此时,他心中虽忐忑,也只有顺其自然,只想再不济也可躲过大宁寺抓他。
这一日,小白狐带着他进入一条山涧,涧中乱石成堆,杂草丛生。小白狐越走越快,似乎对此地极为熟悉,他心中虽感诧异,但仍是跟着它顺着流淌的涧水七拐八转地走了数个时辰,最后来到一山瀑之前。
瀑布从千仞高处顺着石壁倾泄而下,水势不算大,但在及高处落下,洋洋洒洒,击打在突出的山石之上,水花四溅,白雾翻卷,气势却也不弱。瀑布之水汇入石壁前的小水潭中,顺着山涧向外流去。
小白狐并不在此处停留,贴着石壁绕过小水潭,纵身一跃,竟进入了瀑布之后。陆离虽勉强跟着它,但到了此时,也不得不停下。潭边本就极滑,落脚处又生满了湿漉漉的青苔,看那小水潭虽然不大,但清澈的潭水望不到底,显然极深,可别一个不小心掉了下去。
陆离见小白狐跃入瀑布之后,里面应该不是坚硬的石壁,也许有容身之处,但他人小力弱,灵活远不及小白狐,若是如此贸然跃入,心中不免踌躇。
他正自犹疑不决,水花四溅中,白影一晃,小白狐又冲了出来,轻巧地落在他面前,口中呜呜低叫,望了望里面,似是叫他跟着进去。同时又纵身跃入。
陆离将心一横,退后几步,往前一冲,闭上双目也跟着跃了进去,瀑布之水击打在头上脸上,直如沙石袭体,好生疼痛,但只一霎,他脚下一个踉跄,已经落在地上。
陆离环目四望,光线昏暗,原来是个石洞,洞口白茫茫一片,正是那道瀑布掩隐在前。小白狐低呜一声,直往黑幽幽的洞内走去。
洞中潮湿,散发着极重的霉腐之味,陆离摸索着走了几十丈,忽然吱吱声响,数十道乌光擦着头顶飞了出去,带起一阵凉风,他禁不住寒毛直竖,大惊之下凝目细瞧,原来是一群蝙蝠。
他定了定神,心想:“也不知这石洞通往那里,小白狐似是对此处异常熟悉,该不会有危险,难道这里是它的家么?”
一人一兽又走数丈,陆离渐渐适应了黑暗,隐隐能看清路了,只是此洞刚进入时格外宽阔,此刻却愈行愈窄小,到最后就连他瘦小的身子,前进也变得困难。若不是小白狐一味唤他跟着,自己早就掉头了。
当陆离从一处极狭窄的石隙穿过,脚下似有物相阻,不由绊倒。手掌被扎得生疼,也不知是何物,顺手拿起,似是跟棍子,放到眼前细看,鼻中登时钻入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他心中一动,慌忙丢在地上,手掌不停地在衣服上擦拭。
却那里是棍子了,原来是一截还带着腐肉的骨头,阵阵恶臭弥漫其上,也不知是人骨还是兽骨,惊惧之下,手脚并用,迅速从那堆枯骨上穿过,背上一阵凉意,身上俱是冷汗,只见小白狐正站在前面等着他。
又行片刻,山洞开始往上爬升,周遭也变得干燥起来,隐见微光。
等从一条十余丈长的陡坡爬上,陆离不由一怔。
本来以为是到了出口,岂料只是身处一极开阔空旷的山洞,其间漂浮着无数星星点点的火光,照得洞中有如白昼。
陆离细瞧火光,认得那是无数萤火虫所发,只是不明这许多虫子聚集在此处又是为何。
他四处打量,见山洞虽大,但狠空旷,一览无余。地上乱石缝隙里,生了几丛不知名的紫色窄叶草,心中也觉诧异,如此不见天日之地居然能长出草来。
他正自沉吟,小白狐却低叫一声,夹着尾巴直往洞中一堆枯骨跑去,陆离奇怪,那堆枯骨他也早就看到,只是并未在意,此时见小白狐奔向那堆枯骨,心知有异,也跟了过去。
小白狐围着枯骨不停地哀鸣,叫声中透出哀伤之意,陆离见那堆白骨肉未腐完,其间还夹杂着一丛皮毛,跟小白狐身上一般无二,顿时明白了过来。
这堆白骨可能是小白狐的父母,却不知因何死在此处,听得小白狐叫声凄切,心中也不由难过,它果然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陆离叹了口气,心想:“小白狐至少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又死在了那里,可是我的父母呢,我却什么也不知道!”
他一阵自伤自怜,回过神来,见小白狐兀自哀鸣不止,心想:“小狐带我来此处自然是为了见他父母,可它们已经死了,这又是为何?”他心中略一思索,顿时醒悟,对小白狐道:“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要我帮着安葬它们?”他一想通,登时明白了小白狐的用心。
小白狐似真的听懂了他的话,身躯匍匐在地,前肢脚爪伸直,就似在向他拜伏,目中更有讫求之意。
陆离点了点头,说道:“你不用如此,我们是朋友,我自会助你。”
洞中石地坚硬,他无法掘出个坑来,好在碎石极多,他东拾一块,西捡一块,将石块全垒在枯骨之上,勉强垒出座坟墓的形状来。虽然极累,但也欣慰,总算是帮小白狐做了点事儿,当下向着坟墓也拜了几拜。
陆离做完这些,不由将目光落在那丛紫色的怪草上,那草叶窄而细长,叶面上似也透着淡淡的微芒,极是诡异,心想:“小白狐的父母应是被这种会发光的草吸引而来,可是它们为何会死?难道,难道它们误食此草,而草含剧毒所致?”他越想觉得越有道理,对那丛紫草深感厌恶,心想:“我不如拔了它们,免得以后还害人。”
陆离伸手抓了一大把草,欲用力拔起,不料那紫草看似柔弱鲜嫩,根茎却极有韧性,且很粗壮,长草勒得他手掌生疼,草根却牢牢扎在石缝里分毫不动。
陆离倒并不觉奇怪,此草生长在暗无天日的山洞中,本非寻常,既然长得结实,若要拔下,就那只有花些力气了。
放眼四顾,在地上找了一块尖利的石块,将石缝中的泥土慢慢掘了出来,草根扎得极深,他晃了晃嵌在地上的石头,似有轻微松动,心想等掘开了石头,看草根还能有多牢固。
那石头越来越松动,但嵌在其它巨石之间,里大外小,想要起出,却是极难。他费了好大的力气,依然无用,正好瞧见不远处有一块西瓜大的石头,心中一动,过去抱回狠狠砸在松动的石头之上,心想只要砸碎了它就好办了。
不料陆离甫一砸下,异变突起,只听轰隆一声,脚下震动,整个地面都往下陷去。
陆离惊呼,方圆数丈的地面都在下沉,他想用力跃到未塌陷处,脚下却虚虚浮浮的无处着力。
他可从未想到自己只是丢了块石头,居然引起如此异变,身子直随着石块一起跌落,心想这一次可真要死得不明不白了。
陆离往下坠落,他双手乱舞乱抓却什么也抓不到,幸好石块大多先他而下,一时倒不虞砸在身上,他惊惶中抬头仰望,只见掉落处的洞口越变越小,隐约间白影一闪,小白狐竟也跟着跳了下来。
地面塌陷时,小白狐本不在陷落处,此时却自己跳了下来,陆离既欣慰小白狐忠心,又暗叹它要和自己一起丧命了。
耳边呼呼风响,下落之势越来越快,周遭黑得令人晕厥,似乎一切俱在梦中,变得不真实起来,而这个梦就如一个无法醒转的噩梦。
也不知如此持续了多久,忽然扑通一声,双腿剧痛之下浑身一阵冰凉,隐约感觉似乎是掉入了水里,就此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