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见深出现得意外,赵太后先前便猜想过这一茬是以算不得多么意外,文书音却是松了口气。无论如何,面对赵太后,傅见深都定然会帮她护她。
乍一出来,傅见深便暗讽赵太后这是在搞些并不好的动作,有心之人无一不是听得清楚又明白。赵太后却只笑了笑,道,“陛下来得可是巧,哀家正好在和皇后商量事情呢。”俨然一副好声好气的模样。
傅见深同样很是客气,先说了句,“给母后请安。”才在主位上坐了下来。他不紧不慢,停了停才和赵太后继续车轱辘之前的话题。
“母后这是在和皇后商量什么事情?赶巧朕碰上了,说不得能一起出出主意。”他脸上带笑,看不出对赵太后或者皇后有任何的不满之处。
赵太后的语气更是亲昵,也瞧着很是坦然,便直接与傅见深说明,“哀家是想着,皇后如今已经有了身孕了,宫里头的事情再自己担着,总归是操劳又劳累。特别是这几天,有些不大好的事情,没得冲撞了皇后和腹中龙子,还是得谨慎一些比较好。”
“皇后现在自然该以龙子为重,宫里头的事情交给别人去处理也是一样,真有什么办不了的,还有哀家在,也没有只能巴着皇后一个人才能办得了。”
如今后宫没有被太后掌着尚且频生事端,要真再被赵太后手中捏着凤印亦或者被她的人碰着这权利了,倒不知道得生出多少幺蛾子来。
赵太后从未掩饰过自己的心思,傅见深更是一直都清楚,甚至过去他以为皇后也是明白的。但他并无法了解到文书音的心理,不知道她执着于现在要孩子的原因,可这无疑是给了赵太后一个很好的借口。
“嗯……”傅见深略略沉吟,却不忍蹙眉说道,“虽说便如母后所言,皇后现下这般,确实不大适合继续掌管宫中的事务,但亦绝无要惊动母后来操心这些事情的道理。若真是那般,倒是朕不懂事了。”
“陛下这般说,倒似哀家年纪大了,已经不行了似的。”赵太后嗔怪了傅见深一句,可期间的较劲之意似在说她确实觊觎着这些。
文书音在一旁,压根插不上嘴,倒是傅见深的话,将她刺了一回,她甚至觉得傅见深这么说其实就是在说给她听的。
她做的事情确实的惹怒到了这个人,而后,他的信任甚至不乐意分给她太多,也怀疑起她的能力与态度……文书音后知后觉,她之前都未曾意识自己将傅见深触怒到了这样的地步。现在才反应过来,是否为时已晚?
想到这里,文书音垂下眼,眼神更是一下子便黯淡了下去。
“朕自然是希望母后的身体一直安康,也始终都关心着,这大半个月,母后少也请了两三回御医,到底还是身子比较紧要。便是无什么大事,也怕被这些烦杂的事情扰到了。”
“御医向来都要说,调养身子须得静心养气,不可时常劳累亦不可忧心太多,朕念着母后的身子,从不敢忘。”
越是说得关心,就越是令赵太后觉得闹心。她与皇帝之间的关系,至多不过是比隔着一层窗户纸再多糊一层窗户纸罢了,早晚都要捅破。
皇帝就是关心她身体好坏,也不过是盼着她身体不好,早点瘫在床上动不了就最好了,她便偏不叫皇帝如愿。
“哀家知你素来关心哀家的身体,可皇后这般,哀家也高兴,帮衬着点也好,这宫里头的事情总不能够没有人来管。”
赵太后说着扫了眼底下坐着的德妃、慧妃、淑妃几人,又说,“原本贤妃能帮皇后分担点也好,现在却没法子了,其他人到底还嫩了些,怕是应付不过来。”
“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两个人总是可以的。虽说皇后怕架不住太多的事,但重要的事情去与皇后商量着来,想来没有什么问题。这么一来,也不必打扰了母后的清净。”
傅见深擅自将话给说断,终究未在赵太后面前退让哪怕是半步。赵太后始终没有占据主动权,自然落了下乘,便被傅见深抢了话头。
“陛下可是有想法了?”
“母后果然了解朕,贤妃暂时管理不了事务。按着方才母后说的,德妃、慧妃都太嫩了些,那想来淑妃便是过于年轻。如此,依朕的意思,德妃和慧妃确实嫩了些,可到底与皇后年纪也是相仿,有皇后帮衬着,又是几人一起来办,大约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被傅见深拿自己先前的话给堵了嘴,赵太后也是就这么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她自己够不着,总是要让赵寒秋够上才行,哪能够白白便宜了别人?
“既然德妃与慧妃陛下都看着好,哀家没什么好反对的,左右先试试看。只是,淑妃年纪虽然略小于德妃和慧妃两人,可素来聪敏又伶俐,想来一样能够帮衬到皇后。”
且不说赵寒秋这会是什么心思,德妃与慧妃却无不是觉得自己无意便捡到了一个大西瓜。这后宫的事务,她们若能够沾手……几乎是同时想到这些,于是也算是一起打住了心思,眼观鼻鼻观心,只做泥菩萨状。
傅见深听到赵太后的话,便又是一笑,“淑妃别的都不须做,只要好好陪着母后,照顾好母后,朕便很感激她了。后宫的事务再怎么样,哪里比得上母后开心、母后身体好重要?若是母后要她去管那些而不多陪陪母后,朕定然是第一个不同意。”
这一通话,算是彻底将赵太后的话给堵没有了。平素赵寒秋便总到永寿宫陪着赵太后,先前端午出游也因为要照顾赵太后而没有随行,傅见深的这番话,显然很是站得住脚。可正因为他的话站得住脚,便越是叫赵太后心中不喜。
安安静静等着赵太后为她争下那么一杯羹的赵寒秋,显然被傅见深的坚决态度和赵太后的无话可说给吓慌了。她觉得哪里不太对,怎么这事情……就变得和她没关系了?怎么会连她的姑母都无能为力了?
赵寒秋惶恐的看向赵太后,却被赵太后的一个斜眼便闹得不敢胡说半个字,心里却是觉得委屈。德妃和慧妃都能有,可她却……
相比之下,文书音反而是较之前的失落情绪缓解了不少。凤印还是掌在她手里的,便说明陛下只是意图警告于她,还不至于到放弃她的地步,想得太多的话不过是她自己吓自己。
“既然母后也没有什么其他意见,那这件事情便这么定下来了。”傅见深又擅自就下了定论,再面向文书音,同她说,“往后有什么事情便可让德妃与慧妃帮衬着,你看着点别出了错就是了。”
说毕,傅见深交待德妃与慧妃两人几句,两人皆是应声,心中是如何滋味,只有她们自己最清楚。直到傅见深离开,赵太后也没有再发表什么意见,因为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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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永寿宫回芙蓉阁的一路上,叶如月都在思考着在永寿宫发生的这场变故。
德妃与慧妃两人分到了掌管后宫的权利,肯定不会只是替皇后办事。就算不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背地里给自己讨厌的人制造点麻烦,自己想拉拢的人、想掌控的地方总会出手。
她与这两人都算不上有多少的关系,她最多是招惹到了慧妃,但是交集不多是可以肯定的。这么久了,只要慧妃不是小肚鸡肠、记仇之人,想来不过是不喜欢她,不至于多么讨厌。和德妃的交流,比慧妃还要更少,就无所谓愁还是怨。
这也是品阶不高、不是宠妃少有的一点好处,因为地位太低就不会有太多人在意你更不会把你当成什么威胁,只要安安分分的,就很难被卷入到那些争斗的漩涡中心。
“小姐,小姐真的不去看看蒋宝林吗?”叶如月正思索着,被杏儿的话打断了思路。叶如月看她,她又道,“蒋宝林似乎是病了才没来请安,奴婢想着平时蒋宝林也很关心小姐的,现在蒋宝林身体不舒服,小姐也该关心关心她才是。”
人情往来,说起来是那么一回事,可这话从杏儿嘴巴里面说出来,叶如月总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却有点闹明白是哪里不太对。
“往日我身体不舒服,蒋宝林总惦记着来看我,说起来我确实该去看看她才对,希望她没有大问题。”叶如月终究是这般应了杏儿的话,同意了探望蒋慧。
于是,两人便往玉泉宫去。
走到半途的时候,叶如月远远看到一个身穿僧服、背影眼熟的和尚,便停下了步子没有再继续上前。杏儿跟着停下来,也看到了那人,便道,“小姐,那儿怎么有个小师傅啊?咱们要不然还是绕道走吧?”
这人出现在这个地方着实奇怪,到底这后宫并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地方。叶如月想起来吕采女,又明白过来,再看那人的模样,倒似在这宫里迷了路找不到方向了。
叶如月往周围望了一圈,见正好有个小公公往这边来了,便与杏儿道,“你去同那小公公说一下,让那小公公去看看那小师傅是不是迷路了,好送人回该回的地方去。”
杏儿当即应话,便去了办这事。
正巧那小师傅转过身,一眼看到了叶如月。显然他还记得,曾经在宫里与叶如月有过的一面之缘。叶如月也算认出了他,更记起之前从寺庙回宫时瞥见过这个人的身影,略有些印象。
小师傅远远地冲叶如月行了个佛礼,又见有小公公往这边来,便直接迎了过去,努力埋着头,不知是否因被人撞见迷路而不好意思。
只是,想起先前在寺庙的那一夜,想起曾在长秋殿外看到的那一幕,叶如月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