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打开,不用人提醒,孙少恩便冲进去,跑得快,差点被门槛绊倒。
“年轻人淡定,这心急呀吃不了热豆腐”,媒人忙伸手扶了把,这要是摔成狗吃屎,多丢人啊。
孙少恩对着媒人咧嘴一笑,是为感激。走进屋,神情恍恍惚惚,犹如身在梦境般。
“傻小子,回魂啦,媳妇未看见便傻了”,李吴氏推了孙少恩一把。
“哟!新郎官是把我们全数当木头人了”,李王氏挡住孙少恩的视线,口不让人,挪揄道。
孙少恩这才回过神来,作一长揖,“大娘好,各位嫂子婶子好”,这媒人教的,多少会记住一点。
众妇人这才让开道,只见梅蕊红衣罩体,从头到脚一片红,只有那纤纤玉手自红袖间探出。
孙少恩眼神更炙热了,内中包容着道不明的情*欲,热烈的可把她的灵魂消融,强猛至可把她的心神吞噬。
便是盖着盖头,亦感受到那专属于大圆脸的视线,梅蕊坐在那里含羞不语,两片红霞染上了面颊,更加羞怯地望定自己的脚尖,益显出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来,可惜了孙少恩看不见。
“呵呵!新郎官看新娘子看傻了”,李王氏打破这沉静的气氛。
孙少恩回过神,脸上红得赛过喜服,“梅子姐,我们回家吧”。
之前见孙少恩久久不出声,梅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听到大圆脸要带她回家,又心情澎湃,眼底发涩,怕弄花了妆,便生生忍住,微微的点了点头,是回家,回她们自己的家。
见梅蕊盖了头,应该看不见,孙少恩便直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
梅蕊小心的趴在她背上,双手紧紧的揽着她的脖子,盖着头盖的脸紧贴着圆脸,感受着孙少恩带给她的安心。
孙少恩站直身子,双手搂稳了梅蕊,才大步走出门口,绕村串庄的。
一些好事的大喊,“猪八戒背媳妇”
她的大圆脸才不是猪八戒,是爱睡懒觉的小猪儿,梅蕊低声喃喃。
孙少恩啥都没听见,家家户户住的极为零落,而她家最是僻野,路不好走,这娶亲不能原路返回,要兜圈,这力气再好,也累得孙少恩大喘气的。
“少恩,累了把我放下,歇歇再走”,梅蕊不敢乱动一分,搂着脖子的双手也轻轻的松开一些。
“梅子姐不能下地,沾了地便会触犯土地神的,这不吉利,大娘没跟你说”,孙少恩卖弄着媒人告诉她的。
“那少恩可知道为啥要背我进门?”,这大圆脸明显是笑话自己不懂事,梅蕊又将她一军,“若是以后我们吵架了,我就可以声称不是我自己走上门的,是你把我背进来的”
“梅子姐,以后我们不会吵架的”,就算争吵,没理由也是你赢,孙少恩心里吐槽。
一路上爆竹声声,背至门口,孙少恩站住,舒了口气,再从火盆上跨过,进了屋,才缓慢的把梅蕊放下。
梅蕊下地一时不适应,身子晃了晃,孙少恩紧张的扶她。
缓一会,又要行拜堂礼,李老爷子在一旁喊着,“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两人对着门口拜了拜。
“二拜高堂”
拜的是梅蕊爹娘的牌位。
“夫妻对拜”
鞋尖对着鞋尖,俩人靠太近,还磕了头,惹得大伙哄堂而笑。
“礼成,入洞房”,围在一起观看的人大声欢呼。
“慢……”,笑声中传来了不和谐的呵斥。
李吴氏先一步挡在门前,“今日是蕊娘大喜之日,你别想在此闹事”
“往日不与你计较,今日是坚决不行,莫坏了两人的婚事”,林梁氏作第二堵墙,堵在门口。
“呵!林嫂,平日我和你无冤无仇,何来计较一说,再说,俩位嫂子亦过于紧张了罢,我身为她夫君的姑姑,来喝一杯又何妨”,吴贾氏冷笑道。
“你这嚼舌头的老淫*妇,为何不曾听大郎唤你一声姑姑,你莫在这乱认亲作戚”,李王氏最爱掐架,听得骂声,亦来凑热闹。
“呸,谁稀罕野男人做亲戚,谁认去,老娘的侄儿是那龟孙比得上的?你休得胡言乱语,今日没空理会你这千人骑的母狗”
李王氏瞟一眼她的下身,轻蔑道,“呵呵!难道你是那骑母狗的公狗,你侄儿是不及大郎半分吧”
屋里的众人听到吵闹声,纷纷望向门口。
听出是吴贾氏的声音,梅蕊红唇微颤着,拳头握紧,指甲陷进了手心,脑子出现了种种幻想。她还没心理准备让大圆脸知道她以前的事,若是大圆脸知道了……脑中一片空白,盖着头盖,看不清更是恐惧,哆里哆嗦的弯腿几乎站不稳。
站她身旁的孙少恩看出她的不妥,忙挡在她身前,试图阻断外面的骂声,寻得她的纤手,发现紧绷着,又轻轻掰开,“梅子姐,别怕,我在”
“乌龟王八蛋,有人生无人养的龟孙子,抢我侄儿的媳妇,穿人家的破鞋……给我侄儿戴绿帽的娼妇,勾汉子的狐狸精……”,吴贾氏撇开堵在门前的三人,骄横跋扈,对着屋里大喊大骂,死浪蹄子,敢公然成亲,真当她娘家无人啦,她侄儿还活生生的。
梅蕊脸上火辣辣的,好像被谁抽了耳光似的,若不是孙少恩搀扶着,早跌倒在地。
“瞎了你的狗眼啦,哪来你的侄儿媳妇……”,李忠民大声斥道。
吴贾氏微微探了头,见到屋里的人,村长、教书先生,一些说的上话的都在,收敛怒气,转了话题,“男女授受不亲,他俩未婚时便独处一室,已属破格之举,青天化日之下,还做那事,这大逆不道的,难道不需给咱一个交代?”
吴贾氏趁人不注意,狠毒的瞪了孙少恩那边一眼,饶是今日阻止不了婚事,她亦要那对狗男女不好过。
“嗯?你想要啥交代”,媒人走出一步沉声道,“你若想要交代,问官老爷去”,这媒人却是之前的官媒。
“臭不要脸的,人家干啥事要请示她?真当自己一回事了”
“是呀!也不拉泡尿照照那丑样”
“让她三分,便蹬鼻子上眼”
……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骂的大快人心,往日他们是不敢跟吴家作对的,今日仗着有人撑腰还不骂个够。
吴贾氏见讨不到便宜,不甘心的走了,走前眯着本来就小的眼珠,扫了众人一眼,又狠狠的瞪了孙少恩俩。
吴贾氏走后,众人又将注意力转到新人身上。
媒人把大红绸递给孙少恩,孙少恩不接,双手发力抱起梅蕊,又惹来大伙起哄。
落入她怀里,梅蕊像找到了自己的港湾,刚刚不安的心也定了。顾不得别人笑话,伸出双手搂着她的脖子,盼着与她更贴近。
回到新房,轻手轻脚的把梅蕊放床上。
在媒人的指导下,孙少恩抽出先前藏在靴中的红纸裹着的筷子,踌躇了一下,仰起头大呼一口气,像是鼓起勇气般,用微微地抖着的手,胆怯的把梅蕊头上那张盖头帕一挑,居然挑起了那张帕子,把它搭在床檐上。
一阵陈香味往她的鼻端扑来,见到梅蕊的妆容,孙少恩的心怦怦地跳动,怔怔的看着。
素日里梅蕊不喜奢华,亦没多余的钱装扮,皆是素衣淡容。今日隆装盛饰了一番,烟眉秋目,凝脂猩唇。一支朴素的梅花簪显得她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如九秋之菊。
梅蕊亦含情脉脉注视着她,美眸中几乎滴出水来。感受到她的炙热,身体泛起一阵兴奋曼妙的感觉,迅速收回目光。
一对杏眼细长而含媚惑,水汪汪的诱人至极点。孙少恩一时心醉,忘了上次的教训,闭着眼睛,默默的,默默的凑到梅蕊的跟前。
梅蕊偷偷探出一点点眼角,感觉到她俯身探了下来,鼻息暖暖得喷到了她的脸上,凝视着大圆脸在冷风中颤抖的睫毛,自己的心尖也随着颤动,主动的迎了上去,然后是两片紧贴着薄薄的唇。
孙少恩有点慌,一点也不敢睁开眼,感觉着嘴上那波荡开的凉意,就这样,好像很久,好像又一瞬间,象是雪花飘落在冰面上刹那间的凌结。
“哎呦,新郎官先别着急”,媒婆站一边忍不住出声打断,这小年轻猴急的像换了个人似的,“先喝了合卺酒”
梅蕊忙睁开眼,推开孙少恩,她都忘了这里还有人。
孙少恩坏坏的笑,手指贴在嘴上,一脸得意,她没想过梅蕊会迎合她,这是不是说明梅蕊也是喜欢她的。
“快别闹了”,梅蕊羞得想钻进床底。
两人双双坐在床沿边,按媒婆的吩咐,孙少恩将自己的左衣襟压在梅蕊的的右衣襟上,说是男人应该压女人一头,孙少恩轻轻的压住小许,不敢压太多,她是压不过梅子姐的。
两人喝完交杯酒,咬过生饺子,外面嚷嚷着说要开宴了。
孙少恩随着媒婆出去招待客人,片刻又返回来,在屏风下翻出许多番薯做的食物,这是她早前准备的,特意是留给梅蕊吃的,那天的阿花也是沾了梅蕊的光。
孙少恩叮嘱梅蕊饿了吃,又出去敬酒。
见到刚才在李家的人也过来了,山河村不算大,就十来户人家,基于那些不好的传言,来的人并不多,还没入伙那会热闹。
孙少恩和梅蕊也不大在乎,反正不是亲人,来不来也没啥关系。
山河村的妇人也没那么多讲究,特别是上了年纪的,男男女女的都有同桌,孙少恩坐在李忠民夫妇这一桌,没吃几口饭,又被别人拉着去敬酒。
人虽然不多,一路敬下来,也被灌了数杯。
为了灌醉孙少恩,好闹洞房,李迎银特意使坏,“大郎,村里都传你是吃软饭的小白脸,你若是有种,便把这酒喝了”
孙少恩喝了数杯,已是懵懂,被李迎银一激,亦不能正常思考,拎起酒瓶豪迈地往嘴里灌,连辣都感觉不到。
李吴氏来不及阻止,警告的瞪了李迎银一眼,“胡闹”。
孙少恩豪爽的大手一挥,“大娘,无事,梅蕊这几年来,多亏了你们照顾,这酒我应当敬你们”
李忠民见孙少恩还算有良心,替梅蕊寻得好郎君高兴,也纷纷举杯。
李吴氏也不阻止了,这男人的事她也拦不住,这个好日子,让他们喝个够罢。
另一桌,蓝希岚见孙少恩像酒鬼一样,“我看孙大郎是趁蕊娘不在,好把以前的酒都喝回来”
“我看也是,听说大郎为了喝酒一事,还耍过脾气”,陈欣把自己知道的也说出来。
孙少恩在外面大吃大喝,梅蕊坐在新房,揣着炸番薯,也吃的津津有味,她以为又要饿肚子了,没想到孙少恩那么贴心,大圆脸真是她的小棉袄。
吃了几块垫肚子,便也不吃了,身子有点乏,倚在床头打算闭目养神。憋见床中间的一小块雪白的落红帕,大惊失色,整个人都摔倒在床。她早就破瓜,哪来的落红?
梅蕊的脸白得不成样子,紧闭的双眼已满含泪水,以致瑟瑟抖动的长睫毛像在水里浸泡了一样,紧紧咬着的嘴唇也已渗出一缕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