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赠言:
世界上最快而又最慢,最长而又最短,最平凡而又最珍贵,最易被忽视而又最令人后悔的就是时间。——高尔基
~~~~~~~~~~~~~~~~~~~~~~~~~~~~~~~~~~~~~~~~~~~~~~~~~~~~~~
一辆加长林肯和一辆劳斯莱斯停在经世门口。
这样档次的车停在校门口多少显得突兀,引得人们纷纷侧目。
“爸,您确定要见她吗?”纪风再一次询问身边四十多岁的男人。
男人脸上隐约有阴晴不定的笑。
“嗯。”男人点头。
纪风皱了皱眉,只好通知保镖去请。
教室里,乐心正在上哲学课。
“同学们,你们说这个世界在运动吗?”教授提问。
乐心沉思,刚有一些想法,听到有人敲教室的门,教授开门出去,片刻,探进头来喊:“哪位是韩乐心同学?有人找。”
同学们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向她,她惊愕的起身走出去。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双手交握,笔挺的站在那里,雕刻般的表情令她一脸茫然。
“韩小姐,我们董事长想见您,请随我来。”
他专业的仪态让乐心回想起晚宴上纪风的部下。
“你们董事长是……”
“华天国际——纪南枝先生。”
“他……他找我有什么事?”乐心懵了,那样的大人物怎么会轻易见自己这样的穷学生呢?太不可思议了。
“具体事项董事长没有交待,请您去当面问话。”
巨大的困惑让她思维停滞,麻木的双腿顺从的随他走出了校门。
当看到那漆黑锃亮泛着幽冷光泽的加长豪车,她觉得没有一丁点儿真实感。
戴着白手套的保镖恭敬的打开了车门,她犹豫着不肯进去。
纪风按下了车窗玻璃,轻声说:“上车吧。”
看到他,心里稍微定了一些,她迈步钻进车里。
还是第一次坐这么豪华的车,说不出的清香让人身心愉悦。
座位是对着的,中间小桌上放着名贵的洋酒。坐垫宽松绵软,窗帘也很别致。
但不知怎么,身处在这华丽的空间里,乐心只感到无法喘息的压抑。
“你就是韩乐心?”纪南枝优雅的呷了一口酒问。
乐心微微抬头,面前这个中年男人,眉目分明,口鼻端正,气宇轩昂,不怒自威,一身霸气,很像港片中城府极深的富商角色。虽然不再年轻,但别有一番成熟稳重的魅力。
他充满智慧的眼神,幽深似海,仿佛能像探测仪似的窥透人心。
“嗯。”她小心翼翼的答。
纪南枝定定的打量她,眼神凝固着复杂的情思,仿佛闪过一丝回忆的落寞又似乎流淌着阴森的暗涌。
“你妈妈是不是秦露华?”
他怎么知道?仰头,她脸上的疑惑更加浓重。
“是不是?”他认真而又迫切的问。
她点头。
“我就知道……”纪南枝叹了口气,唇边扬起无比惬意的笑,就好像迷失的船只看到了救援的船队。
“你爸爸是韩默?”他继续问。
她依旧点头。
“带我去见他们,现在。”他的语气坚定,有种发号施令的感觉。
“爸!”纪风惊了,“以您的身份,怎么可以……”
纪南枝一摆手,盯着乐心一字一句清晰的说:“带我去,现在。”
真怀疑是不是在做梦,这个只在杂志和传媒露面的名人竟然要去自己家探访,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爸,您为什么一定要亲自去呢,太失身份了,有什么事让下面人处理就好,您还是应该按照之前的约定,与印度商团代表会面,否则失约……”
“好了!我用不着你教我做事!韩小姐的父母是我以前最好的朋友,我一定要登门拜访。请韩小姐告知地址。”
他强势的气场让乐心无可抗拒,好友?爸爸怎么会有这么显赫的好友?
车子启动了,纪风冷漠的斜瞪着乐心,眼中满是厌嫌和讥诮。
“爸,为了无谓的旧友,错过重要的商洽机会您就不觉得可惜吗?他们可是华天打开印度市场的重要渠道……”
“我知道,你不必多说。韩小姐的父母不是什么无谓的旧友,在我心中,他们十分重要。往事历历在目……着实是令人牵挂啊。”他言语冷淡,脸色看不出是喜是忧。
“韩小姐,要喝点酒么?”纪南枝问。
“哦,不了。我不会喝酒。”她拘谨的坐着,夹紧了膝盖,低头望着漂亮的花色地毯。
纪南枝微笑,亲自为她斟了一杯果汁。
“哦,谢谢,谢谢!”乐心受宠若惊。
保镖的车跟在后面,这样大的架势会不会吓到爸爸?好久没有回去看他了,希望家里不要太糟。
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总算到了目的地。
仰望着破旧的三层老式楼房,纪风不由蹙起了眉。
“你家就住在这种地方?”
“是啊。”
“爸,我还是在车里等您吧。”他无奈的摇摇头。
“你带两个保镖先回去,我不想你留在这里,多年未见的老友,我要和他们好好聊聊。记住,今天的行踪不可以对任何人提起,尤其是家里人。”
“爸……”
“回去!”纪南枝的低喝让纪风不敢多言。
他转身离开,纪南枝随乐心上楼,他的眼中似有难言之隐,幽淡的哀虑深藏心间。
乐心迟疑着开了门,纪南枝捂着鼻子走进去。
还好,一切还算规整,看来爸爸是真的醒悟了,乐心暗自庆幸。
“爸!我回来了!”,空荡荡的房间无人回应。
乐心找了一圈,向纪南枝摊摊手。
“这些年,你们一直住在这里?”纪南枝神色黯然。
“嗯。”
隔壁的婆婆听到响动,开门张望,看到乐心,便笑着喊:“你爸爸一早就出去卖货喽!”
“卖货?婆婆,他在哪里卖货啊?”
“哦,就是楼下那条小街,走到街尾应该就能看见他啦。”
“谢谢婆婆。”
乐心带着纪南枝一行人往小街去,婆婆好奇的目送着他们,心想:该不是犯什么事儿了吧。
狭窄脏乱的小街,叫卖声此起彼伏,头顶上晾着裤衩的竹竿和小孩的尿布比比皆是。
两个保镖用身体护着纪南枝,一路走,一路吸引着街边呆愣愣的目光。
嘈杂的喧闹声里隐隐有哀婉的曲调。
“叮当”两枚硬币滑进一个铁罐里。
拉二胡的男人木讷的抬头,一瞬间,瞳孔放得极大。
纪南枝俯视着他,神情复杂,嘴唇微微抽动,却讲不出话。
“爸!”乐心用手指轻触嘴唇,眼眶湿润,这就是爸爸所谓的新工作吗?
他放下二胡,努力克制自己,淡定如常的拿过旁边的樟脑丸,颤抖着撕了一袋递给纪南枝。
纪南枝接过,猛地摔在地上,白色的樟脑丸顺着黑腻腻的路面骨碌碌滚到阴沟里去了。
“哈,真没想到,当年的音乐才子竟然跑到路边拉着二胡卖起了樟脑丸!不觉得玷污了音乐吗?你这和要饭有什么区别?!”他歇斯底里的吼。
人群聚了过来,保镖们横眉立目的驱赶。
没有回答,他缓缓收拾了东西,分开人群,快步往外走。
“韩默!!”纪南枝失声呐喊。
韩默停住,消瘦的脊背正对着他。
“这么多年了,就不想跟我叙叙旧吗?”纪南枝尽量让声音平和一些,“我觉得……我们需要谈一谈。”
韩默不语,过街上楼,纪南枝紧随其后,进门时,纪南枝屏退左右。
“乐心,你也在外面等吧。”韩默目光深远的望着她满是泪水的脸,轻轻关上了门。
“露华她在哪里?”纪南枝急切的问。
“她……去世了。”韩默平静回答。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纪南枝顿时觉得浑身乏力,脑袋像要炸开一般,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恨呢?那刻骨铭心、想随时撕裂自己、毁天灭地的恨呢?
“什么时候的事?”他强忍泪水。
“十几年前。”
“什么?!”他眼中泛起野兽一样躁怒的光芒,扑过去狠狠抓住韩默的衣领,“十几年前?她离开这个世界已经十几年了?不可能,不可能!你说过要好好照顾她,给她幸福,这就是幸福吗?你说!这就是幸福吗!!”
任凭他发疯的撕扯,韩默就像一个木头人,呆立不动。唯有一行清泪昭示着他内心的痛苦。
“十几年……怎么可能……十几年……”纪南枝麻木的重复,踉跄的倒退,然后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天花板在旋转,他的脑海里满是朗朗的笑声、质朴清纯的面容、三个年轻人追逐嬉戏的场景……
一切都不存在了。
多年来从未放弃过的寻找,在心中设计了千万个重逢的场景,竟然都敌不过老天的想象力。
他闭上眼,泪滴从他的眼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摊成一个深色的疤痕。
很久,沉默了很久。
他睁开眼,坐起来,胳膊夹着膝盖,用手痛苦地揉着额头。
“她是怎么死的?”
“车祸。”
他抬头,眼睛瞪得快要裂开,“抓住司机了吗?”
韩默摇头。
“没有?”他弹起来,一脸不解,身子打晃,“夺去她生命的人,竟然没有被制裁?你真对得起她……”
震惊、绝望、痛彻心肺的悲伤在他心里汇聚,像个丢失灵魂的人一样跌跌撞撞向门口捱去。
乐心守在门口,看到纪南枝出来,神色大变,心中预感不好,冲进屋内。
伴随着沉闷的关门声,韩默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