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心来到神骏大酒店,用那把带血的钥匙打开托管箱,里面是个牛皮纸袋。
能够保管得如此严密,又在生死之际托付,必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她小心翼翼装进包里,走出来,一路小心,生怕被人跟踪,自身安危倒是小事,失信于他才是大事。
回到住处楼下,纪风坐在车中等待,满面焦急。
看到他,说不出是怎样凄楚滋味。她没有近前,藏在墙角,打开手机,尽量平复声调,对他谎称自己被一个朋友留宿。他问东问西,勉强圆得周全。
待他离去,回到房中,开灯,将文件袋放在桌上。
摸起来像是装着纸质资料,不知该不该擅自查看,她思索良久,还是决定拆开。这份物件他能珍若性命,或许隐藏着什么大秘密,慎重起见,多备份一份才好。
绕开文件袋的缠线,抽出其中文档,封面印着:《医药行业重大贪腐内幕调查报告》。
揭开目录,赫然记录着近十家大型医药企业暗箱操纵、哄抬药价的暴利内幕,证据资料充分。她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行,久久不能移动。
艾维集团——泰安康药业……
是纪思的公司!!
她闭上眼睛,觉得五脏六腑生煎火熬一般,炽痛难当。
翻到内容,更是触目惊心,她知道纪思行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还未想到她的良心泯灭至此。
药品关乎患者康健,乃至生命。为了牟取暴利,泰安康大肆行贿相关审批部门和医院负责人,制假贩假、审批夺标一路畅通无阻,还获得了最高信用评价等级。
泰安康联合艾维旗下的多家私人医院,接通黑色产业链,其生产的注射剂曾导致多起医疗事故,却因为和监管部门“关系笃厚”,将责任转嫁,搞垮了一家“不识时务”的小公司。
类似这样的事件不止一起,泰安康稳坐钓鱼台,无风无浪,效益稳步攀升。期间,还大兴公益事业,堂而皇之将最有风险的“问题药”送往敬老院、福利院和偏僻乡村,得了“普济博爱”的美名。
再看其他公司,皆如此类,有过之而无不及。有公司甚至逼迫医药代表陪医药界的关系人“出游”,导致几名年轻女孩因“特别原因”而自杀。当然,这些事都算做个人行为,和公司无关。
乐心不敢再看下去,她怕心中的阳光被黑压压的乌云掩盖,不透一丝光亮。医药行业在她眼中是那么的神圣,悬壶济世、医者父母心,白衣天使似乎总应该带着温和的笑容。想起刘伯的蹊跷死亡,她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拉开床头抽屉,看着里面的药,不知是用来救命的,还是用来要命的。古话说:是药三分毒,用到现在,更是恰当。
该怎么做呢?这材料仿似有万斤重量,压在她的肩头。
徐监察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和纪风的关系,他要是知道,绝不会把这份材料交给自己。
一旦举报,纪思的医药公司会垮,集团声誉将受到前所未有的损毁。更严重的,行贿罪、药品安全罪等多项罪名会让她面临牢狱之灾。
这是她自作自受,与人无尤。可是纪风呢?他该如何自处?即便现在瞒住他,纸包不住火,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他早晚会知道自己是举报人,那时,他会放弃爱情,还是放弃亲情?
不想失去他,不想失去他!这是他无法面对、无法接受的伤害,那肥皂泡一般脆弱的爱情,好不容易才修补好,顷刻间又要破碎吗?恐怕这次一碎,再无修补的可能。
度过一个不眠之夜,她思前想后,决定见纪风一面。
他坐在别墅花园的草地上,喝着热咖啡,看着最新一期新闻晨报。
见到她,他有些惊讶。
“不是说要避嫌,怕丁佳儿找麻烦吗?怎么敢主动来找我了?”他搁下报纸,笑。
“想见你,就来了。”
“坐。”他眼里拂过黯淡的神色,“有个令人惋惜的消息,你看看!”他将报纸递给她。
不好的预感在心中滋生,有些不敢看,但又想着是其他新闻,横下心,瞟过去,黑漆漆的字映入眼帘,尽管已有心理准备,她还是难过得几近昏厥。
——商业监察员遭人暗杀,疑与近日调查案件有关:
——昨日,商业监察员徐逸飞在光复东路林中路遭人暗杀,经抢救无效死亡,据法医初步鉴定,他死前曾与歹徒有过殊死搏斗,身体致命伤多达七处……
大颗大颗的泪滴打在纸上,只一会儿工夫,就将纸页打湿了一大片。
从此而后,世上再也没有徐逸飞这个人。
在正气歌的吟诵声中,年仅二十七岁的他,随萧萧冬风飘零而去,无需再为家国忧虑,无需再为世事慨叹。希望他在天国安好,一切安好。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他大义微笑的样子,正气凛然的眼神,将深埋在她的记忆中,鲜活永生。
纪风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虽然自己心中也有些悼念,但还不至于如此伤心。
“你怎么看到谁去世都要大哭一场?泪腺就那么发达么?姓徐的,有胆量,算个硬汉。但依他的个性根本就无法在这个社会生存,脑袋一根筋,以为凭一己之力可以改变世界,哼,不自量力。不懂变通,锋芒太露,不出事才怪。”
他拿去她手中的报纸,扶她在一旁坐下,命佣人倒了杯安神茶。
缓了许久,泪水还是像关不住的水龙头,倾泻不止,此时此刻,若有舒洋在一旁劝慰,也许能好过些。
“别哭了,你再这么难过,会让我误会你对他有什么。”纪风捧着她的脸,不停为她拭泪。
泪眼迷蒙中,看不清他的面孔,她也不想看清他的面孔,她怕看到他无动于衷、冷漠麻木的双眼。
握住他的手,带来些许温热,可是,这温热的感觉不知能保持多久。
“如果……有一天……我伤害了……你姐姐,你会怎样对我?”她轻问。
“你伤害她?哈哈!”他大笑,“你要真能伤害得了她,我就太佩服你了!”
“你会不会怪我?再也不见我?”
看她认真的样子,他也严肃了些,“你怎么突然这样问?嗯……如果你真伤害了她,我想我会看情况。帮理不帮亲,谁有道理我就站在谁的一边。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帮理不帮亲,这个答案她很满意。可是真的到了亲情和真理较量的时刻,他是否还能这样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