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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弥留(1 / 1)

秋,又是秋。

金色的秋、暗黄的秋;收获的秋;衰落的秋;明丽的秋,落寞的秋……

不同人眼中,都有一个不同的秋。

佛曰一花一世界,其实,一人也是一世界。

每个人从出生到死亡,每一秒所经历的、看到的、听到的、感悟到的都和其他人不同,因此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将窗推开一道缝,刚刚好把手臂伸出去。

不知何处飞来的落叶,轻轻飘在她手心里。她没有动,转而,那叶子又随风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长大成人方知我,合眼朦胧又是谁……”舒洋望着她的手心,喃喃自语。

乐心的睫毛微动,转过眼眸,与他会意一笑。

“百年之前非你非我,百年之后无你无我……”

“既从无中来,必向无中去……”

“明知是空,仍逃脱不了万千幻象。”

“万千幻象,生喜怒哀乐,才有你我的存在。”

她释然的叹了声,点点头。

“你将营业收入投到‘心之大爱基金’中,除了做慈善,也是为了劝阻宥旭,对吗?”

“嗯,他做事越来越没有章法,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像极了以前的纪风。虽然他成功登上了富豪名人榜,但我清楚,他内心并不快乐,因为他亲手粉碎了自己的理想。没有信仰,就没有方向。”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爱你至深,以致倍受打击,才扼杀了本真的自己。”

“认识我,是他今生最大的错误。我有愧于他,我一定要尽力补救……”她怅惋的皱着眉,望向病床上的爸爸。

恍惚看到爸爸的手指好像动了一下,她揉揉眼睛,没错!爸爸的手指在动!

她扑到床边,握住了爸爸的手。

“爸……爸!……你醒醒,醒醒啊……”

在女儿急切的呼唤声中,他一点一点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爸!”她兴奋的哭了出来。

“傻……丫……头……”韩默极其艰难的抬起手,抚摸她的头发。

“爸!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叫医生来?”

“不……不要……我……有话……跟……你……说……”爸爸的声音很弱,眼眸却是有光亮的。

“爸爸!你知不知道我好怕!怕你不会再醒来……”

“你……瘦了……瘦多了……”

“没……没有,爸爸,我很好,很好……”

“是……因为……纪风……”

她愣住。

“你……在我耳边……和我……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爸爸的泪从他干瘪的眼角滴下来。

“爸……我没事……”她再也按捺不住这一年多来沉积的巨大悲伤,放声痛哭。

韩默的嘴角抽动着,他知道,隐藏了一辈子的秘密,如果再不说,就不会再有机会说。

“纪风……其实……不是……你哥哥……”

她扬起头,泪停在脸上,惊愕的看着爸爸。

“其实……你才是……纪南枝……的女儿……”

这句话让她更为震惊,震惊到几乎要晕厥过去。

爸爸的声音越来越弱,她不得不将耳朵贴近他。

在他断断续续的叙述中,一段曲折离奇的故事呈现在面前,渐渐揭露出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二十多年前,韩默、秦露华、纪南枝同是梁梦音乐学院的学生,三人志趣相投,结为至交。

——纪南枝家世显赫,富甲一方,而韩默与秦露华都出身贫寒。毕业后,纪南枝与秦露华相恋,却遭到纪南枝母亲强烈反对,只能私定终身,产下纪思。纪母大怒,不许露华进门,却强行带走纪思,露华念女成疾,但始终不得相见。纪南枝万般无奈,偷偷安置露华。

——时隔不久,露华怀上乐心,被人告知纪母。因南枝随父亲到外地公干,无人护她周全,她不想再失去一个孩子,只好在好友韩默的帮助下,暂时逃离。

——途中恰逢一纺织厂女工在河口要溺死自己未婚先孕的男婴,露华和韩默将他救下,代为抚养。

——纪南枝归来不见露华和韩默,万分焦急,纪母谎称二人在他外出之际暗生情愫,私奔他处。纪南枝不信此言,处处找寻不获。

——露华自与纪南枝别离后,时时挂念,寝食难安,虽担心纪母夺子,但经不住相思之苦,去寻南枝。

——在纪家门口巧遇富商之女尤慕颜,此女心仪纪南枝已久,纪母为了家族利益也有意撮合,她欺骗露华说自己与南枝已订婚约,并哭求露华成全。露华信以为真,万念俱灰。

——露华一离去,尤慕颜便模仿她的笔记写下《诀别书》一封,交给纪南枝,其中大致是说露华不堪忍受纪家苛待,故而移情韩默,与纪南枝从此长决之言。

——纪南枝看过,方才相信,不由神情恍惚,痛不欲生,每日借酒消愁。纪母趁机从中百般挑唆撮合,让他心生恨意,最终决定娶尤慕颜为妻。

——后来,纪母所派之人终于打听到了露华与韩默落脚之处,当时,露华与韩默正在医院待产,请了隔壁婶娘照看家里,那伙人闯进屋中,误将女工之子当做是纪家骨血,未明真相强行抱去,那孩子便是纪风。

——露华诞下乐心后,为了孩子的名分,不得已与韩默做了有名无实的夫妻。

——乐心五岁时,露华因病在医院巧遇纪南枝,勾起无限怅惋。南枝见她一家三口乐意融融,误会加深,仇恨更甚。

——露华因多年未见纪思,思念至极,不由恳求相见,纪母怕真相败露,引得儿子怨恨,暗地里叫人除去露华。

——于是,一场精心谋划的车祸,酿成几个痴心人一世的遗憾。出事那天,韩默看得真切,司机正是纪家的二管家……

听完这一番曲折离奇的辛酸往事,乐心目瞪口呆,泪如雨下。

“爸……这都是真的吗?”

“不要再……叫我爸……,我不是……你的……生父,你是……纪南枝的……女儿,纪家的……小姐……”

“不!!爸爸!你永远是我的爸爸!永远都是……”

“我该……早些……告诉……你,你……就不用……受这么多……苦……,是我……太自私……我怕……失去你……对不起……”

“爸!你就是告诉我这些,我还是会陪在你的身边,我是你的女儿,无论真相如何,都是你的女儿!亲生女儿!”

“纪风……他……没有……纪家的……血脉,却在……纪家……替你享了……二十几年……荣华富贵……,是我……害了你……”

“他替我享了二十几年荣华富贵,也替我受了二十几年不自由的痛苦,我和他谁也不欠谁,这都是命运……”

“我的……《音乐札记》里……有我的……亲笔信……,你可以……和你的……生父……相认……”

她闻此默不作声,啜泣了一会儿问:“既然知道妈是被害死的,为什么不找那个二管家报仇?”

“真正害死……你妈的……不是二管家,是你……奶奶……,你妈……临终……不要我……报复……,她……就是……太善良……,她宁可……南枝……恨她……一辈子,也不愿……他恨……自己母亲……一辈子……”

她终于明白了母亲遗言的含义,母亲不希望她恨自己的父亲和奶奶,母亲想把一切的恩怨都随生命带走。

“爸!”她看到爸爸的眼神在涣散,脸上的皮肤越来越松弛,笑容在深陷的脸颊上显现,如同枯木中突然绽放的绚丽花朵。

“你妈……她在……叫我,她已经……等太久……,她……太孤独了……,笛子……笛子……”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唤着。

乐心将紫色的长笛递在他手里,他触摸着放在心口,脸上的笑容凝固不动。

胸膛最后的温热捂暖了冰凉的笛身,最后的心跳如绝妙的乐声轻舞跃动,每一个音符都抒写着一段动人的情节,鲜活的记录着短暂人生的美好。

韩默缓缓闭上了疲惫的双眼,他不再感到寂寞和苍凉,仿佛进入了永恒的梦境,那里有明媚的阳光,翠绿的草地,三个意气风发的青年追逐打闹,笑声如玲……

露华,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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