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回来了吗?”绿衣冲进厢房,急得直跳脚,一刻都坐不住。
红裳放下手头的针线:“你不是去了平凉候府?”
“是啊是啊!出事了!红裳,出事了!”绿衣不停地缴着帕子,惊魂未定。
红裳拿过来一杯茶,递给绿衣,稳住声线道:“不着急,慢慢说。”
绿衣猛地饮了一口,慌得都来不及拭去嘴角的茶渍,急道:“小,小姐让我把那画像给徐七小姐瞧,没想到,没想到徐七小姐只看了一眼就厥了过去,嘴唇发紫,直捧着胸口,眼看要活不成了!”
“那你如何回来的?”
“我趁乱偷溜出来的,万一被人发现了,那可是侯府的小姐啊!红裳,怎么办?我是不是做错事了?连累到小姐怎么办?”绿衣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站起,俏脸煞白,手足无措。
还是红裳比较沉稳,她安抚道:“不急,一切等小姐回来再说。咱们都一知半解,说不定不关小姐的事。”
“对,你说得对。”绿衣觉得嗓子冒烟儿,又猛灌了一口茶。
而此时,沈夫人身边的品画到了馨院,沈月华不在,只能绿衣和红裳迎上去。品画是大丫鬟,长得温柔婉约,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绿衣妹妹,红裳妹妹,平凉候府来人了,说是要见大小姐,怎么,大小姐不在院子里吗?”
绿衣心里一个“咯噔”,脚软得差点儿瘫在地上。
在她看来,徐依柔是高不可攀的侯府嫡出小姐,她是低贱卑贱到尘埃里的丫鬟,八成赔命都是不够的!
红裳不动声色地扶着她,笑道:“品画姐姐怕是白来了一趟,小姐出门瞧表少爷去了,恐怕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呢。”
“那可如何是好。”品画笑了笑,“只能如实禀报夫人了。”
“姐姐慢走。”红裳的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但等她拖着绿衣走回厢房后,连平日里镇静沉稳的红裳也觉得惴惴不安。她想了想道:“绿衣你先歇着,记住,这事儿谁都不能讲,要烂在肚子里。我现在就去门口等小姐,务必要第一时间告诉小姐知道。”
“红裳。”绿衣都哭开了,“我枕头底下是这些年攒的银钱,反正我的亲人也就你一个,等我死了,你拿着也好傍身……”
“说什么浑话!”红裳厉声道,“就是你想赔命,小姐能舍得吗?!”
绿衣一把抹掉眼泪,点头道:“是的!小姐好生厉害,她一定不舍得的!”
“好好歇着。”
红裳好不容易把绿衣安抚得歇下,实在不放心,去了主母院子里。由于她是沈月华跟前的大丫鬟,府里的丫鬟谁都得给她几分薄面,自然就能猫在门后头,听听明堂里的情况。
明堂内,沈夫人挺着大肚子,语气温柔:“我华儿现下不在府里,有什么要紧事吗?”
平凉候府的冯妈妈道:“是这样的,我们家七小姐突然犯病了,这不?十万火急,特地来府里请沈御医!”
“严重吗?”沈夫人眉目间俱是焦急的神色。
“十分严重,怕是再耽搁下去,七小姐……”冯妈妈欲语还休,“夫人啊,听七小姐身边儿的丫鬟说,七小姐是见了一个人才发病的。”
沈夫人一怔,冯妈妈在她跟前说这事,难道那人跟沈府有关?
“冯妈妈有话就说吧,我家华儿和徐七小姐情同姐妹,没必要遮掩的。”
“这……听说是七小姐见了沈御医的丫鬟。”
“华儿的丫鬟,是谁呢?”
冯妈妈为难道:“老奴就不知道了,兴许是那丫鬟急得胡言乱语?反正七小姐一向低调得很,跟谁来往做奴婢的也不会太清楚。”
沈夫人想起徐依柔,心疼地蹙起眉尖:花儿一样的姑娘,脸色却瓷白瓷白的,真是可怜。
她对冯妈妈道:“看这时辰,华儿也快回来了,你稍坐,我去看看。”说着就要站起,品画连忙上前扶住,不禁劝道:“夫人,您的身子这般重,还是由奴婢去瞅吧。”
冯妈妈也貌似颇为过意不去,但想到侯夫人着急那样子,便没搭话。
红裳这时走了进去,福下身子道:“夫人安好,奴婢是随品画姐姐来的,本就想着去门口等小姐,不妨将这事交给奴婢可好?您若是去了,小姐指不定多操心呢。”
沈夫人想了想,点头应允。
在门口没等多会儿,沈府的马车终于出现了。沈月华下了马车,看到红裳专门在门前候着,心里估摸着就有事。她心里忐忑,生怕是沈夫人的身子出了状况。但还是不动声色地走到红裳跟前,低声问:“夫人可还好?”
红裳点头:“是徐七小姐。”
难道是那画有了眉目?但也不该是红裳等着啊。她还没来得及细想,红裳已经把事情简明扼要地讲给了她。沈月华内心愈是焦急,愈是告诉自己要镇定。她问:“绿衣可把那幅画像拿了回来?”
“奴婢现在去问。”
“好。”沈月华给沈天赐叮嘱了两句,而后走向主母院子。
明堂内,冯妈妈坐立难安,沈夫人也是焦急万分。沈月华先是看到沈夫人挺着大肚子还左右徘徊,忍不住轻声斥道:“娘,您可得小心些。”
“好好好!华儿总算回来了!”沈夫人连忙道,“快去看看七小姐,好好儿的姑娘,可千万别……”说着,她眼眶含起了泪。
沈月华安抚了两句,转身对冯妈妈道:“我都知道了,动身吧。”
冯妈妈忙是应承。
去往大门口的路上,遇到了行色匆匆的红裳,她朝沈月华点点头,沈月华终于心安。幸好绿衣把画像带了回来,不然极有可能让徐依婧察觉而有所防备。
但其实,徐依婧今天一早就知道了。
她早上从梦中醒来,发现了不知何时放在枕边的信笺,上面的内容简直让她瞠目结舌!原以为徐依柔还是那个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妹妹,没想到居然暗地里部署了不少啊。她可是好不容易才窃取了徐依柔的地位,哪儿能如此轻易地身败名裂?
宁可信其有,她决定跟这个匿名人合作。
“沈月华怎么还没来!”侯夫人看着徐依柔油尽灯枯的样子,心里揪得跟什么似的。毕竟是亲生女儿,血脉相连,虽然平日里觉得疏离得很,但还是不忍看她难过痛苦的模样。
“来了来了!”小丫鬟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沈御医进门了!”
侯夫人的心稍微稳了稳,对一旁临时叫过来的大夫道:“去账房支点银子,回去吧!”那大夫唯唯诺诺地应了声。
“娘,您放心吧,有沈御医在,七妹妹一定会没事儿的。”徐依婧把侯夫人扶到圈椅上坐下,温温软软地道,“您这么惦记着七妹妹,她也一定能平安。”
侯夫人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都怪我平日里没关心她。”
“娘说得哪里话,您宅心仁厚,对谁都是极好的。”
“好孩子。”侯夫人累极,倚在徐依婧身上眯了片刻。
这时,沈月华终于走进暖阁,樟木小药箱是秦婉提着的。她走上前,给侯夫人行了礼,不置一词地走到床边,闭上眼,凝神静心地品着脉象。过了少许,她看了看徐依柔眼底的颜色和唇色,转头道:“把窗户大敞开,都出去。”
侯夫人忍不住问:“能救的回来吗?”因为方才那名大夫一直说药石罔效。
沈月华打量了她一眼道:“夫人,柔儿亲缘寡淡,郁结难舒,这才导致身心脆弱不堪。今日幸好我不放心,让绿衣提前过来看看,不然结果会更糟。”
“那可如何是好?!”
“说句不该说的话,您若是真的关心她,何不在她醒的时候呢?”
徐依婧一听这话,顿觉不满。沈月华的用意,她又岂会不知,只是明面上还是一副孝顺的模样:“沈小姐可不能这样说!娘她已经很痛心了。”
然而沈月华却已经转过头,专心致志地拿过针套,取出银针淬火,压根就没心思在她那些惺惺作态上。侯夫人怕打扰她,便强忍着揪心,示意徐依婧扶她走到外室。
“沈小姐的话重了些,您别放在心上。”徐依婧安抚。
侯夫人摆摆手,看起来颇为疲累地道:“她说得有理,我终究是做娘的人,怎么能因为女儿不亲近自己也疏远女儿呢?哎……菩萨保佑,若是我柔儿能挺过这一劫,我就是茹素一辈子都愿意啊。”
徐依婧紧咬银牙,眯起眼,心中泛起汹涌的嫉恨!
当初她疾病难消的时候,也没见侯夫人这样!果然拿她当外人,再怎么讨巧卖乖都比不过亲生的!既然如此,就别怪她一不做二不休,心狠手辣了!
暖阁内,沈月华已经把银针都取了下来,徐依柔冷冰冰的皮肤开始回暖。
她若不是心口尚有余热,怕是大罗金仙都救不了。沈月华已经累得说不出话,秦婉斟了盅清茶递到她面前,低声道:“七小姐无碍了吧?”
沈月华只有点头的力气。
过了好长一会儿,徐依柔咳了两声,这才悠悠转醒。
“柔儿。”沈月华坐到她身边,让秦婉把她扶起靠在引枕上。徐依柔看清是沈月华,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柔儿,那个蒋乘就是绵州老家的蒋阳成,对吗?”
徐依柔泣不成声:“我也是无意间听说五姐要再给宁县寄一笔钱,说是宁县主簿讹了她很多次,是个贪得无厌之人。我没想到,没想到真的是他……他没死!我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伤……华儿……”
秦婉义愤难平,这个徐五小姐真不是东西!
沈月华轻轻地拍着徐依柔的背,没有说话,任由她哭泣。看来她所料不错,蒋阳成或许自始至终都是徐依婧的棋子,只不过徐依柔恪守闺训,从不做逾矩的事,她找不到泼脏水的机会。无奈之下,只好铤而走险让蒋阳成假死,从而刺激徐依柔。
真是好计谋。
“天籁寺的和尚已经答应做事了,你打算如何用他?”
徐依柔抬眸:“华儿,我拖累你了。”
“现在没必要说这些,倒是这接下来的计策,怕是得再行斟酌了。”沈月华转身让秦婉退下去。
秦婉依言出去,她原本是能偷听的,但或许是出于对徐依柔的同情,踟蹰了片刻,选择守在门外。只要她什么都不知道,就不用给殿下汇报,她是真心希望徐依婧能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