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未来得及干涉,一大早,沈月华便听闻三叔母乐颠颠儿地拿着拜帖去拜访徐依柔,而徐依柔也顺利地把她引荐给了侯夫人。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侯夫人让徐依柔下去歇息后,瞬间就变了脸,对着三叔母一阵冷嘲热讽。
倒不是她不卖面子,只是徐依幽在婆家的事她也最近才听说。
侯夫人是个厉害的主母,不过她不狠毒,对庶出的女儿们虽然不能当亲生女儿一般,但吃穿用度皆不亏待。更何况,这些庶女名义上也是她的女儿,岂容他人欺辱?
“我堂堂侯府能把四姐儿嫁到你家,当初要求的是什么?”
三叔母诺诺地答:“我不敢忘。”
侯夫人冷笑一声:“不敢忘?哼,那我怎么听说四姐儿整日以泪洗面?回娘家的时候还强颜欢笑!”
“是太夫人。”三叔母胡咧咧道,“太夫人嫌幽儿几年无所出,不过才几年而已嘛,这也是常有的事,我还常劝太夫人不要太急。”
“是吗?女婿房里除了四姐儿外没人?”
三叔母就差指天誓日了:“绝对没有!我们哪儿敢啊!”心里却忖度着怎么处理那些通房丫头,毕竟侯夫人能这样说,总得避避风头不是?
“既是如此,那我暂且信你一次。”侯夫人端起茶,送客道,“无事就散了吧,柔儿的婚事我还得去操持。”
三叔母扭扭捏捏地道:“其实,我今日此来……”
“我还以为你是来特意让本夫人安心的,怎么?原来并不是?”侯夫人斜睨了她一眼。
三叔母心里一惊,连连道:“自然是,自然是,沈家小门小户岂敢让四小姐受一点点委屈?”她舔舔干燥的唇,不太敢把看上四少爷的事说出来,但不说出来又着实不甘心,踟蹰得很。
侯夫人放下茶盅,改了言辞激烈的模样,笑道:“侯府的茶都是进上的贡品,既然亲家喜欢那就多品品,本夫人就不作陪了。“
说罢,她一点面子都没留给三叔母,由冯妈妈扶着出了明堂。
徒留三叔母尴尬地端着茶盅,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徐依柔知道沈月华对三叔母不待见,徐依幽的处境也是她代为向侯夫人转达的。所以看到三叔母吃闭门羹的情景,她就迫不及待地来告诉沈月华:“华儿你不知道,你那三叔母脸上简直花红柳绿的,我当时差点儿笑出声来。”
看着她乐得前仰后合,完全没有丝毫往日大家闺秀的模样,沈月华却很平淡,好似她早就料到了一般,边剥橘子边道:“你今日来就是因为此事?”
徐依柔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不全是。”
“那?”
“昨日兴书告诉我,今儿殿试结果就要出了,你最看重的弟弟嘛……”她故意卖了一会儿关子才道,“圣上可是御口夸奖过哦。”
沈月华微微一笑,她知道沈天赐会金榜题名,得到明帝的褒扬也很正常。
她递给徐依柔一瓣橘子,调侃道:“他倒是什么都会给你讲。”
徐依柔脸一红,洋溢着幸福的神采:“圣上喜欢他,昨日划殿试名单的时候还特意叫他去看了看。”晋王和明帝是一母同胞,明帝又向来对宋兴书好得异于常人,可不什么都知道吗?
两人正说着,绿衣急匆匆地跑进来,连气都来不及喘匀:“小姐,小姐,少爷高中了!夫人刚把报信儿的人送走,老爷就激动得背过气去了!”
沈月华“噌”地站起来往外走。
可千万别乐极生悲了!她心下着急得厉害,奔到正厅,沈钦幸好已经缓了过来,右手正紧揪着心口,虽然疼得很,但脸上还是笑意满满。沈月华松了口气,摇摇头道:“爹啊,您可不能再这样了。”
沈钦性子急,动不动就心绪大起大落,年轻时还好,现在怎么受得了?
他虚弱地笑:“没事的,有这么好的儿女,爹怎么舍得走?”他指着供桌上明黄的圣旨卷轴,笑得满脸生花,“光宗耀祖啊,探花,我儿得了探花!哈哈哈!”
笑了几声,心脏又是一阵抽搐。
沈月华连忙让他含了药片,这才舒服些。
“姐。”沈天赐倒没怎么激动,“爹没事吧?”
沈月华摇头道:“没有大碍。”
沈天赐眼眶微微泛红,当着众人的面“噗通”一声跪下,他跪的是沈钦和沈夫人。沈夫人身子不便,挺着大肚子扑簌簌地落泪:“好孩子别这样。”
“爹娘的恩德,天赐永世不忘。”他庆幸自己能误打误撞进了这样一个温暖的家。
但总有人不满,比如本来已经高兴得癫狂的玉姨娘,见沈天赐这一跪没有跪她,更是连一句都没提到她,登时就阴阳怪气地尖声道:“我说天赐啊,做人可不能忘本。”要不是她捡了他还养了他,哪儿来的探花爷?
拿沈府的钱,用残羹去抚养,动不动就发怒摔打,这种童年往事他不报复已经是极限。
历练了几年,沈天赐又岂是之前的那个小小少年?他处事愈发果敢坚毅,有种指挥若定的气派:“姨娘这是在挑拨?”
玉姨娘没料到他会这么直白说出来,一时噎住说不出话。
沈星零连忙打圆场,笑道:“姨娘是在替你高兴呢,这可是咱家的大喜事。若母亲肚子里的再是个小弟弟,咱家就更圆满了呢。”她颇是聪明,一番话让大家把注意力都转移到沈夫人的肚子上。毕竟也没谁想打破氛围,便也得过且过了。
正在其乐融融的时候,门外传来爽朗的笑声。
温隆大跨步地走进来,朗声道:“没让下人通传,就这么直剌剌地走了进来,小姑和姑父莫怪啊!”
“怎么会?”沈钦迎了上去。
温隆和他寒暄了会儿,走到沈天赐跟前,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见他没动分毫,心里更加满意道:“不错!很不错!家父说要在温府设宴,你小子一定要赏脸啊!”
沈天赐抱拳道:“荣幸之至。”
沈月华沉浸在美好的氛围里,没有感觉到秦婉的异样。秦婉微微侧过身子,让自己置身于柱子投下的阴影里,但视线却紧紧地黏着温隆。不管温隆之前说要娶她的话是真是假,但秦婉很清楚,她动心了。
不过这心不应该动,而且她不能被他发觉。
自始至终,温隆似乎都没有往柱子旁看一眼。他一直在和沈月华他们交谈,说了不少温府庆功宴的细节。热乎劲儿过去,沈夫人身子重,便先下去歇着。
“华儿,你陪我逛逛。”温隆仿佛有话要说。
“好。”沈月华把茶盅放下,走到沈天赐跟前,“天赐,我傍晚会来找你。”她朝沈天赐微微点头,沈天赐了然地笑笑:“我知道了。”
沈月华转过身,奇道:“秦婉呢?”
绿衣福了福身子:“小姐,她先回去了,好像不太舒服,。”
温隆眼波一动:“让下人们都退下去,咱们二人也许久没有单独聊聊了。”
没一会儿,他们便走到了小花园。沈府的花园自然比不上那些世家大族的,但格局虽小,胜在简单雅致。温隆站在湖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陷入沉思。沈月华还没怎么见过他这般深沉的模样,不由地攒起眉:“表哥可是边关又起了战事?”
温隆摇头:“还记得小时候说过的话吗?”
“表哥指……婚事?”
“对。”
沈月华微微一哂:“儿时的稚言又岂能当真?”那时她所喜欢的是如舒良俊一般温文尔雅的男子,但自从遇到顾呈瑜,她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男子,举手投足,有着自成一派的潇洒霸气。
温隆却悠然道:“我所言是真。”
“武功高强,忠君报国,还带着小女儿的娇俏。”沈月华偏过头,“表哥找到这样的奇女子了?”
“是。”
沈月华垂下眼睑:“表哥要抗旨。”
“是。”
“大梁皇帝不会罢休。”
温隆沉声道:“我不能让她受委屈。”
拒绝大梁的婚事,势必会招致大梁皇帝的不满,而大陈一向处于劣势,温隆能成事的可能性很小。沈月华却不忍心劝他,毕竟人这一世能遇到真正所爱的人太难,要一辈子对着一个不爱的女人,这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表哥,我能知道这女子是谁吗?”
温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月华颔首:“嗯,表哥如果需要帮忙,一定要告诉我。”
“会的。”温隆随手捡起一块石子,打了个水漂,笑道,“华儿……多年未见,我却是有些不认识你了。”
沈月华心中“咯噔”一下,温隆是知道了些什么吗?
“沈天赐武功不弱,这沈府护卫看似松散实则步步为营,藏龙卧虎啊。”温隆转头对沈月华笑了笑,“我看不只是沈天赐的功劳吧?”
“表哥想知道?”
温隆看了她半晌,丢下手中的石子,把手上的泥土拍干净道:“不用,我何苦为难你?其实又何止是你?大陈京城哪儿还有十年前的样子?我做了那么多,还是一点用都没有。”温隆听似玩笑的话里带着重重的沉痛。
满朝文武不是在站派系,就是和别国有瓜葛,探子细作遍地,简直千疮百孔。
“表哥。”沈月华能明白他的心情,可是有些事非一人之力所能为,“杯水车薪罢了。”
温隆凄然一笑:“果然。”看来华儿已经在谋出路了,祖父前段时日也找他谈过,让他不要再犟下去,但真的要当属国的臣子吗?他有种窒息的感觉。退一步讲,到时候大陈会归属谁?大梁还是大齐?
但她可是大梁人啊。
温隆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先走了,华儿,记得对你身边人好点儿,就算帮表哥的忙。”
嗯?沈月华眉头深皱,她不太明白温隆这句话的意思。身边人,难不成他心上的那名女子在沈府?沈月华摇摇头,不会的。在沈府里还身怀武功的女子无一不是大齐人,又何谈忠君报国?那……
等她回过神来,温隆已经走远。
当晚,秦婉心里憋闷的难受,轻车熟路地从后门溜出。当她小心翼翼关上门,转过身的那一刹,却看到温隆犹如一把剑一般直直地立在前方,一双眼睛似火般灼热。
秦婉先是连忙向前走了两步,看清他的眼神后脸颊一红。
“你……”
寂静的夜,空荡荡的后巷,自己的声音钻入耳廓,才使她猛然惊觉:他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