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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亭伯世子杀妻案一破, 刚起复回京的赵宴平立即又在京城大出了一场风头。

百姓们津津乐道赵宴平是个好官,卢太公没有收错徒弟,庄氏的娘家人更是跑到吉祥胡同的赵府前, 对着大门行礼道谢。这世道, 有的人家不把女儿当人,嫁出去换份彩礼就行了, 但也有人爱女如命,宁可触怒皇亲国戚也要替冤死的女儿讨回公道。

赵宴平与阿娇一起将庄家众人送走了。

“皇上那边什么意思?”

案子已经破了,是否后悔无需再考虑,阿娇更担心宣和帝会不会生赵宴平的气。虽然她已经做好了随时陪赵宴平回老家种地的准备, 但京城的宅子这么好, 一帮亲戚好友也都在京城,赵宴平能坐到今天的位置更是不容易, 如果可以, 阿娇还是希望宣和帝不会迁怒自己的丈夫。

赵宴平摇摇头,道:“皇上什么都没表示, 该上朝还是上朝, 看不出喜怒。”

难辨喜怒, 这就是宣和帝最让臣子们敬畏的地方, 甚至早在宣王、太子时期, 宣和帝就是这般模样, 除了对香云的宠爱维护有目共睹, 谁也看不出宣和帝对大臣们有没有什么私心偏袒, 升官贬官全看政绩。

这次西亭伯世子的案子,宣和帝对大理寺的暗示算是第二个例外。

“皇上对你态度如何?”阿娇疑惑地问。

赵宴平道:“暂且还看不出来, 我还没有递过其他折子。”

无论怎么看,他破案都是立功了, 宣和帝再不忍心定潘锐的死刑,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找理由贬赵宴平的官,除非宣和帝想被百姓扣个昏君、偏袒罪戚的骂名。所以,宣和帝到底会不会迁怒赵宴平,还有再等一段时间才能分晓,而这段时间会是多长,一个月、半年、一年甚至五年、八年,除了宣和帝,谁也说不清。

圣心难测,便是如此。

赵宴平皱着眉头,并不喜欢这种等着另一只靴子会不会掉下来的感觉,他宁可宣和帝马上贬了他的官或是给点其他处罚,至少一家人都可以安心了。

阿娇见他这样,忽然笑了,过去先将门关上,再坐到他腿上,一手环着赵宴平的脖子,一手轻轻地摸他挺.拔的眉峰。

赵宴平不解问:“你笑什么?”

阿娇就是笑:“笑你傻啊,破案前都铁了心什么都不怕了,现在案子破了,你倒忧心忡忡,这又何必?你在大理寺做事,身在其职尽其责,既对得起冤死的百姓,又对得起皇上朝廷,皇上真迁怒你那是皇上的事,反正咱们已经做好的最坏的准备,再差也差不到哪去,接下来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何必想那些有的没的?”

她笑靥如花,杏眸清澈,赵宴平的烦恼就被她如水的温柔眼神涤荡一空。

是啊,何必想那些有的没的,眼下便有一件快乐事可为。

赵宴平突然抱起阿娇,大步朝内室走去。

阿娇先是一惊,随即想到此时虽然是上午,孩子们却分别在官学、前院的家塾读书,下人们也不至于没眼色到跑来打扰他们,她便咬咬唇,完全交给赵宴平主导这场快乐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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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破了,大理寺卿蔡岐的心疾一直不见恢复,且年事已高,遂递了辞官养老的折子,恳请宣和帝批准。

宣和帝痛快地批了,还赏了蔡岐一笔丰厚的养老银子,但关于新的大理寺卿人选,宣和帝一直都没有定,至于大理寺的事务,暂且交由两位少卿共同裁夺。

按照先帝对赵宴平的赏识,以及赵宴平的为官能力,他来做新的大理寺卿除了会让一部分官员嫉妒,应该是百姓们、大部分官员都心服口服的,尤其是他才破了一个蔡岐、曾永硕都没能破的案子,这时候宣和帝却不给他升官,显然是在介怀赵宴平定了潘锐死刑一事。

赵宴平本想递折子进宫,带家人去给贵妃妹妹请安的,遇到这种事,他反而不能递请安折子了,容易令人误会他想托贵妃妹妹替他求情。

他不递折子,贵妃娘娘想侄子侄女们了,太想太想,宣和帝来的时候,贵妃娘娘终于忍不住试探了下:“皇上,您之前还说会召我兄嫂一家进宫,让我见见他们,后来怎么没有消息了?”

宣和帝瞥她一眼,神色微冷:“你那大哥不识抬举,朕明明暗示过他网开一面,随便找个替罪羊了事,他倒好,朕就那一个表弟,还被他找到了铁证。”

贵妃娘娘从来不干涉政事,也很少向宣和帝索求什么,但涉及到亲哥哥,亲哥哥还是最该委屈的那一个,贵妃娘娘便低下头,小声替亲哥哥辩解道:“哥哥是大理寺少卿,您把案子交给他,他的职责就是找出真凶,若他放着真凶不抓,反而冤枉好人,这样的大理寺卿,您真的想要吗?”

宣和帝冷声一声,别开脸道:“可那是朕的表弟,他为朕破例一次又如何?”

帝王的不满从声音里就能听出来,贵妃娘娘不敢抬头,沉默片刻,却仍是据理力争道:“皇上的表弟杀了人,您要哥哥为您破例,但京城有那么多的皇亲国戚,今日这个犯错要破例,明日那个犯错要破例,如此破例下去,大理寺还如何替百姓臣子主持公道?”

宣和帝重新看她,质问道:“朕是天子,若连一个人都保不住,朕做这天子有何用?”

贵妃娘娘脸已经白了,却颤着声回答道:“您是天子,您用对一个臣子,或许会杀一您所想保,却能保住五人、十人甚至千万人,那些人都是您的臣民,您保了千千万万的臣民,不正是明君所为吗?”

宣和帝闻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朕今日才知,你原来如此能说会道。”

贵妃娘娘顿时跪下去,惶恐道:“臣妾僭越,请皇上……”

她没说完,人已经被熟悉的双手扶了起来,贵妃娘娘惊愕地抬起头。

宣和帝笑容复杂,摸着她的脸道:“朕宠了你这么多年,今日是你在朕面前最大胆的时候。”

贵妃娘娘一愣。

宣和帝点点她的鼻子,将人扶到榻上一起坐着,然后才道:“他才进京朕就提醒过他让他递折子请安,他自己不请,又才拂了朕的面子,难道要朕主动求他进宫?”

贵妃娘娘这才意识到,皇上根本没有迁怒哥哥的意思。

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替哥哥解释道:“他是怕您还在生气,不敢来。”

宣和帝轻哼一声,看着贵妃娘娘道:“他都敢抓朕的表弟,还有什么不敢的,明明就是心里没你,不想进宫见你,你倒是替他百般开脱,也就是朕对你好,不跟你计较,不然你早被自己的亲哥哥坑了。”

贵妃娘娘低着头,不知还能再说什么。

宣和帝无奈地笑了笑。

他只是想让她明白,这天底下,他对她才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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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大休前的最后一次朝会,宣和帝提了赵宴平的官职,让他做了新的大理寺卿。

这旨意来的突然,群臣都吃惊不小,赵宴平更是一反平时的沉稳,怔了一会儿才匆匆跪下谢恩。

看着跪在那里的赵宴平,再看看底下的其他臣子,宣和帝淡淡道:“法不容情,更不分高低贵贱,无论谁触犯律法,即便是天子,也当与臣民同罪。西亭伯府的案子赵宴平办得很好,对得起卢老太公的栽培,也对得起先帝的一路提拔。朕要做好一个明君,离不开贤臣能臣的辅佐效忠,望诸位爱卿都以此案为鉴,以身作则,一心为民,辅佐朕共创开明盛世。”

好一番警醒之词,文武大臣们齐齐下跪,高呼遵旨。

朝会散了,百官们依次退朝。

赵宴平走出大殿,忽然发现天空中飘起了雪花。

这雪临近晌午开始下,起初只是细细碎碎的雪花,到了黄昏时分,已变成了鹅毛大雪,皇城层层叠叠的宫殿屋顶都覆盖了一层白雪,地上也全是臣子们离开时踩踏出来的斑驳脚印。

赵宴平刚升上大理寺卿,有很多事要处理,下值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走出大理寺时天都黑了。

一个小太监站在外面,瞧见他,立即赶了过来,双手托着一件大髦道:“禀大人,今日突降大雪,贵妃娘娘担心您衣裳单薄,特叫杂家送了御寒的大髦过来。贵妃娘娘还说,皇上胸怀宽广,并未生大人的气,叫大人快些进宫请安,贵妃娘娘想两位少爷与姑娘了。”

赵宴平看眼长春宫的方向,心中温暖又惭愧,先行礼谢恩,再恭敬地接过大髦披上。

小太监还送了他一把伞。

赵宴平笑着道谢,撑开伞,一路走出了皇城。

一辆马车停在外头,车夫手缩进袖子蜷缩着打哆嗦,瞥见里面走出一位穿着大髦的官爷,簌簌的雪花也模糊了男人的面容,车夫便收回视线,继续缩着,靠抖腿给自己取暖。

赵宴平也没有多注意这马车,直到越过马车,发现马车后面栓了一匹马,很像他每日往返皇城骑的那匹,赵宴平仔细看了看,这才折回车头的位置。他举高伞去看车夫,郭兴也低着头往伞底下瞧,这一对眼,郭兴乐了:“官爷?您,您这大髦哪来的?”

突然穿这么贵气,他都没认出来。

赵宴平眼里也透出笑来,问他:“夫人让你来的?”

郭兴道:“可不是,一下雪夫人就念叨怕您冻着了,早早打发了我来,您快上车吧,夫人等着您回家吃饭呢!”

他没说完,赵宴平已经上了车。

路上少行人,马车一路顺利地来到了赵府门前。

赵宴平下了车,绕过垂花门,就见阿娇披着斗篷站在厅堂前的屋檐下,旁边高悬的灯笼映得她脸也泛红,柔柔美美的,多少年了,还是仙女一样。

赵宴平撑着伞,大步来到了她面前。

他那大髦实在气派,人到了跟前阿娇才敢认,与郭兴一样地稀奇道:“这哪来的?”

赵宴平站在台阶下,视线正好与她持平,笑道:“贵妃娘娘赏的,叫我路上御寒。”

阿娇眼睛一亮。

知道她在想什么,赵宴平继续道:“今日朝会,皇上提了我做大理寺卿,正三品,月俸二十两。”

阿娇的惊喜已经溢出了眼睛,那纷纷扬扬的大雪仿佛也变成了烂漫的白桃梨花,一点都不冷了。

她太高兴,高兴地跳下台阶,扑到了自家男人怀里。

赵宴平便一手撑伞,一手拥着她,先给了她一记漫长的深.吻。

“吃饭了吗?”

“孩子们吃了,我等着你一起。”

“说过多少次了,如果我回的晚,不用你等。”

“我愿意等,要你管。”

官靴与绣鞋踩得积雪吱嘎吱嘎地响,小妇人撒娇的声音难掩喜气洋洋,雪花似乎也受其感染,轻快地飞舞旋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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