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中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清晰药材味道,齐川向来闻不惯。
左侧是一张空置的小床,被褥干净整洁的叠放在上面;右侧被一张灰白色的厚厚纱布分隔开来,阵阵轻鼾声一顿一顿的不时传来。齐川将林叶松放在床上,笑呵呵的看着前方柜台上眼皮微睁半睡半醒的中年掌柜。
“谁呀?这么吵……”
掌柜满脸不乐意的揉了揉眼睛,打了几声哈欠嘴里小声嘟囔着,摇摇晃晃慢腾腾的站起来,斜眼打量着齐川,一副醉醺醺的样子。
像这类在人身上做生意的店铺明文规定是不许关门的,但大晚上的平常本就不会有生意可做,还得不得安生的干耗着,是个人都不怎么乐意。
“你应该不是大夫吧,有人看病,快把那边睡着的叫出来。”齐川不客气的一把拽着矮矮胖胖的掌柜前后晃了晃,待他清醒之后不容置疑的说道。
将心里计划已久并且危险重重的任务成功完成的他,心里轻松爽快之极,也不怕得罪这样的小角色。况且说不得这还是铁门镖局旗下附庸的产业,没准待会儿他还得给自己道歉呢!
“哎……你是谁……别晃了!”
掌柜心里一惊的被他晃来晃去,身子骨本就不好的他更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想要呕吐。他正欲生气,却突然反应过来对方敢这么对他,一定大有来头才对。他刚想说什么,对方却已经命令他干什么事了,本就没睡好再加上现如今思绪杂乱,掌柜一恼之下,扯着嗓门大叫道。
不过这还真灵,齐川当真不晃了。
脑袋清醒之后的掌柜沉沉的长吐几口浊气,这才将体内的不适压制下去,不由小眼微眯的看了看齐川。
“你是……齐少镖头?”
掌柜一愣,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齐川身后的四尺巨刃,眼中惊疑不定的问道。
“我叫齐川。掌柜的可是铁门镖局张罗来的?”听他这样称呼齐川眉头一挑神色动了动,旋即不可置否的问道。
“呦,还真是……呃……”掌柜一听立马喜笑颜开的想要说些什么,但最擅察言观色的他却一眼看出齐川对这个称呼似乎有很大的抵触,当下来不及思索这是什么原因,但口头上的称呼却也不知该怎样说了,只见他蛤蟆一样的嘴巴张了张,却只发出呱呱两声。
“呃,小的李志,正是咱铁门镖局派来的。不瞒您说,小的从仨月前开始就认得您了。想那时咱总镖头亲自发布的监察令……”掌柜说到这儿声音又戛然而止,不禁讪讪的笑了笑,又不知该怎么说了。
“这没什么好说的,还是快些把大夫叫来,床上躺着的那位说不得比我要受重视。”齐川不冷不热的说道,一开始的好心情一下子丢了好多。
“什么?他……”
掌柜这才注意到床上躺着的那位,听齐川这般说来不禁吓了一跳,但他也没胆自作主张的趴上去瞧一瞧,只得强压下心中的好奇之意过去叫人。
齐川趁着这点空档又踱步走到林叶松面前,仔细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势之后,不禁神色一阵动容。
他右肋之处有一道斜上着划过的深深血槽,目测之下令人不禁体生寒意,脊背发凉。虽然被残破的黑布衣衫半遮半掩看不清楚,但从侧面可以看出他整整一排的肋骨已有大半被利器切断,只需再深入一点,就要将心脏割破了。
这么大的伤口不可能自动止血,多半是他自己点穴封住的。对于穴道齐川并没怎么研究过,当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以他比一身蛮力更要惊人的脑力,学习这个自然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只是怪他力气太大又不好进行细微调控,给人点穴最起码有五成的概率直接把人给点死。
除此之外他的脖颈之处也有一道皮肉翻卷的狰狞伤痕,虽然没有胸肋之处的那样深,但它同样表示只差一点儿他就小命不保了!齐川不禁暗暗咂舌,这人真是祖上三世积德,命竟然这么硬!
他如今脸色平静安详,看起来完全是身心疲惫过度昏睡不醒的样子。齐川心念一动,伸手欲将他揣入怀中的表面黑黝黝小剑拿出来。这柄小剑显然也是一柄仙师飞剑,回想刚才的情形似乎是他赤手空拳硬抢回来的。当时若不是齐川与其争斗使得那名仙师无瑕顾及,多半只要他法诀摇摇一控,单是小剑散发的剑芒便足以将他十指削豆腐一样的一次性削断了!
这柄飞剑一定没有他从那名女修手中夺来的那么好,但好货不嫌多,况且留在他手中只能当一把短剑用,倒不如……
“你……要干什么?”
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林叶松突然微微睁开半边眼睛,嘴唇微微蠕动断断续续的说道。
齐川见此只是嘿嘿笑了笑,并不理睬。与他打过多次交道,齐川自然不会再从他的脸上看事情。像他这种人,即便睡在自己屋里多半都不会把眼完全合上,更何况是在这种陌生之地。
不过他的脑袋可也是相当灵活,明知自己处境极差,生死完全掌握在别人手中,他肯定不会再做出任何惹人生怒的事情。他既然出口阻止齐川,肯定又有什么鬼名堂了。
果然,见齐川不加理睬,他又两眼慢慢合上,缓缓说道:
“当初我并不知你的身份,那样做实属正常。我知道你心怀怨恨,所以我就不多说了,这柄仙师佩剑,是我特意拼死抢夺过来的,仅表我的一番心意。还望你能不计前嫌,将它收下……”
林叶松断断续续的说着,一只手掌动了动,却终究没有抬起来,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说完还鼻息不断的微喘着,眼见着就要不行了。
对于他的表现齐川不好说什么,点破也是自找没趣。以他现在这副废柴模样,这柄飞剑哪里算是他的?他这样说完全就是动一动嘴皮子送个人情罢了。要说他是刻意给自己抢的,齐川是打死也不相信!他若不将飞剑夺到手中,多半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被人拦腰截断了。
“你想求我什么?不要遮遮掩掩了!”
齐川说完之后才不由分说的将飞剑夺过来,丝毫不理会他一脸委屈又无奈的古怪表情。齐川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这柄飞剑姑且算是他偿还自己的救命之恩,自己向来光明磊落是轻易不会做豪强硬夺之事的。他心里还有什么打算要求于自己,帮不帮自然要看他那时的心情了。
林叶松见此哀叹一声,正要说些什么,这时身后那名慢腾腾穿了半天衣衫的白胡子老头却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
齐川清楚的看到林叶松黯淡无光的眼睛突地一亮,一抹难掩的惊骇之色一闪即逝。齐川微微惊讶的神念一动探向身后老者,却见他同样目光惊骇的看向林叶松。再回过神来时,林叶松已经两眼微闭的恢复平常。
“咳,原来是齐川小公子大驾光临,老夫年老嗜睡未能远迎,还请齐小公子多多包涵。不知这位……”白胡老头一副惊讶之极的表情,眼中尽是赔罪之色,倒使得齐川有些受不起了。
齐川这五年来几乎都是在镖局中度过,又没有过多接触过旁人,对于这套主仆礼节确是不甚了解,初次体验的他感觉说不出的不自在。
不过这倒不是他留心在意的,这老头和卧底林叶松肯定有什么不浅的关系,要不然一向演技高超定力极佳的林叶松就不会难以掩饰的露出这种表情了。对于他们两者之间具体是什么关系,齐川并不怎么好奇。
“他叫林叶松,是镖局内少有的潜力弟子之一,更是前几日大比中大放光彩的新一辈。老人家您至今还不知道,看来是很少在意镖局之事啊!”
齐川两眼一眯,大有深意的说道。
“这……”
白胡老头显然微微一惊的精神一振,闷吭一声后终究没有说出什么,一双夹杂着丝丝精芒的浑浊老眼忍不住向躺在床上的林叶松看去,其中隐隐有一丝寒芒露出。
“咳,齐小公子当真是料事如神!了不起,哈哈,了不起啊!”得到暗示之后,白胡老头立马满面堆笑的应承个不停。“不过这位林小镖师不知如何受了如此之重的刀剑之伤,如不及时治疗,万一伤口感染伤势进一步恶化,可是有性命之危的!您看……”
“我将他带来自然是要给他救治的,如今看来倒是没有找错地方。老先生请自便,在下就先走一步了!”
齐川说着,人已经转身在矮胖掌柜的陪同之下离开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