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程
罗兰累极了,翻身过去面向墙壁再次睡了过去。
莫洛端了血进来,看见罗兰已经沉沉睡去,她依旧抱膝坐在地板上,回想罗兰说的话。
罗兰的解释天衣无缝,只是一点,关于骨琴他知道的似乎有些太多了,原本圣器极少有人知道,罗兰是魔党的继承人之一知道骨琴并不过分,可是琴尾,这种如此隐秘又细致入微的东西他又是如何得知,并且能够猜出希太的意图?她摇摇脑袋,告诉自己不该怀疑罗兰的,毕竟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也算得上是哥哥,自己不该如此。可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阴谋,伊利亚德为什么给了自己骨琴,她不知道,也不相信是简单的保命那么简单,希太人又为什么要骨琴她也不知道大概可以猜得出或许是为了复苏的准备,这个需要回了阿莱斯慢慢调查,最稀奇的是不知道伊利亚德是否知道阿德勒和希太的关系,如果伊利亚德知道为什么阿德勒还能无恙的站在魔党,那不知道又应该怎么去和伊利亚德讲。
却在这个时候,罗兰翻过身来,看着坐在地上的莫洛,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如同年少时他初次见她她还是个12岁的小女孩,从12岁长到27岁她只是长高了,容貌依旧是12岁见她时的年少青涩,的确十五年对于血族的漫长岁月来说只不过一瞬而过,军事学院十年,阿莱斯宫廷教习十年,他几乎不曾错过她的每一天,在人界的六个月他明显的感觉到眼前的莫洛不是他所能控制了解的她。
是因为那个人的缘故吗?
“醒了?”她并不躲避他的手,显然已经很习惯这样的亲密,然后对他笑一下,“好些了?”
罗兰点头,脸色不好。
“喝点血吧,应该没有多久就到魔党了。”莫洛把桌上的血递给她。
“你有什么打算?”
“有很多事我不明白,我想先查清楚。至于其他的,我没有打算。”莫洛生生把那句我还能有什么打算憋了回去。
“什么?”
“关于我母亲,我还没有查清楚。”她黯然道。
“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你何必一定要那个真相?”罗兰叹了一口气,“活得太明白未必是什么好事。”
“活得太明白?是我之前活的太糊涂,而现在想知道一个为什么,想知道我母亲是否真的是伊利亚德所杀,想知道我是不是伊利亚德的女儿,每一天几乎每一天我都要被噩梦折磨,我不想再这么继续下去,我想知道真相,无论有多残酷,因为这是我的命,我可以接受,我不想逃避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嘲讽和认命。到底为什么突然从天堂跌到地狱,还是真如阿莱斯王宫的传言自己不是伊利亚德亲生的女儿?还是母亲犯下了怎样的过错,让伊利亚德如此迁怒于自己?
“莫洛,万一你苦苦追寻的所谓真相不是你想要的,又或者这些事情原本就没有真相,你又要怎么办,其实放下,不去想不也很好吗?”他试图劝解她不要在追寻下去,追寻下去没有好处,无论对谁来说。
“不……罗兰你不懂那种感觉,只是一夜之间,母亲死了父亲变了,什么都变了,可我从来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从来不问伊利亚德为什么。可是有些事是过不去的,一辈子都留在心中是一条伤口,一辈子也愈合不了。多洛跟我说血族生命那么长,不争一次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之前我从未想那个过逃离伊利亚德,离开阿莱斯,我甚至害怕有一天伊利亚德在盛怒之下把我赶出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抱紧膝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所以你想过再也不回魔党再也不回阿莱斯放弃一切跟他从新开始?”终于,把疑惑抛出。
“没错,所以我即使有机会联系你,我也没有。”她承认。
“你大概很讨厌阿莱斯。”他叹口气。
“不,我很怀念在阿莱斯王宫的十年教习。”却是意想不到的回答。
“真的?那个时候那么苦,你竟然还怀念。”他略略惊异,禁不住感叹和止不住在脑海中回忆那十年。
她面带苦涩,轻轻摇头,“没有,那个时候还能看到希望,虽然不知道希望什么,尽管大人非常严厉,但至少我知道他还在乎我,他还当我是他的……女儿,不像现在完完全全变成……一个工具。大概是人都会怀念从前,总是觉得从前的日子都比现在要好。”
“训练起来不要命,只要是大人要求的都要做到最好,不过大人也确实太严了,对女孩子也丝毫不放松的。”他不禁嗔责她,回想起过去她不要命的训练,换不来伊利亚德半个字的夸奖。记得起她的失落,也记得起那道毫无温度可言的冰冷眼神
“年龄又小,天资又弱,大人要求其实不高只是我太笨罢了。”她神色黯淡,习惯性的自暴自弃。
“你太笨?是不是太过分了!我和你差了一百六十多岁呢,然后你现在的力量几乎和我差不多,你不觉得你在侮辱我吗?”罗兰几乎跳起来,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
“当然没有,大人要求确实不高,你看你每次都很轻松的完成,而我整整两年都没能握得稳鞭子。”她依旧谦虚,几乎让人忘却了她学院里令人过目难忘的好身手。
“你才多大啊,那个时候才十几岁,现在也不过二十七,这个年纪放在血族简直小的过分,大人那种要求真的已经很高了,就算是我也不能轻松完成。”他不禁回忆那段时光,伊利亚德的要求对于自己都苛刻的过分,更不必提当年十几岁的她。
“既然大人提了,那一定是可以做到。”习惯性的屈服,卑微,再提起也只是暗淡了神色。
“唉……”罗兰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可大人打的也太狠了,鞭子就算了,还是银鞭!伤口都没法愈合的。”
“其实我也很怕疼的,特别怕大人的鞭子。”黯淡过后,进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又像是不可置信般的摇了摇头。
“怕疼?我一点都没看出来。银鞭抽在身上你一声都不出,有时候怀疑你真的忍耐力无限。”他禁不住想象那种痛苦,的确让人难以忍受。
莫洛看出了他的难以置信,脑海里浮现起回忆,“小时候不是这样的,母亲还在的时候,手指被书页割个小口都能哭半日。”
“真的假的?”罗兰更加难以置信,因为在他脑海里,她的坚韧无人能比,甚至很多时候比男人的忍耐力还要强。
她点点头,“是真的,我记得很清楚,因为七岁以前我只受过那一次伤。”
看见罗兰的脸上浮现出的不相信,她浅浅一笑又像是某种不可名状的嘲讽又继续说,“大人以前待我很好的,我以前也被大人宠过,小时候也很任性,大人经常会抱我去园子里玩,还给我摘过鸢尾花,大人说他很喜欢蓝色的,因为那个颜色和我的眼睛很像,我还记得那天我手指被书页割破了一道伤口,只出了一点血,大人亲吻了我的手指,然后当着我的面说’这本书弄伤了我的宝贝女儿,我要把它咬回来。现在想想那时真的是被宠惯的无法无天。”
这么多年,第一次她提起过去。
“所以大人也咬了那本书一口?”他难以置信的问道。
“没错。”她笑道,“我还记得那是一本书阿莱斯族族约。”大概是觉得讽刺,“后来你第一次见到我那天,伊利亚德因为我背不出族约赏了我10鞭。”
“我实在想象不出大人也有如此……可爱的时候。”大概罗兰脑海中所有伊利亚德的形象无一不是冷血无情,残酷果断,让人浑身颤抖。
“没错。”她原本脸上都泛起一种不可见的淡淡光晕,陷入美好的过去。
“这么多年,你从未和我提起过。”
“是啊,因为太讽刺,过去又太美好,我几乎不敢回忆,只要一想起就会软弱,就会变成那个任性怕疼娇滴滴的公主,可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被父母宠惯溺爱的孩子,我现在不过是大人的工具和下属。”她的脸在一瞬间暗淡下去,恢复平静,面色无波,是从过于美好的过去中走回到残酷的现实,“一切都不一样了。”
“不要胡说,不要总是看低自己,大人还是很在乎你的。”他也觉得他的安慰太过于无力,这十几年,他丝毫没有感受到伊利亚德对她有过父亲对待女儿的任何感情。
“知道为什么我那时那么努力,那么刻苦,大人说什么我都要做到最好吗?不过是我觉得小时候太娇纵惹得大人不开心,想要让大人开心只能更努力,大人就会变成父亲,而不是伊利亚德大人,不会一怒之下把我从王宫里赶出去让我没有了……家,彻头彻尾的变成孤儿和乞丐,如果那样恐怕一切都不会再回到过去,留在那里就好像还能有回忆那种家的温暖,不过我后来在学院里想通了,我和你私逃,我睡过了,伊利亚德把我拖进办公室一顿毒打的时候,我想是我奢求了,一切都不会变成从前模样,伊利亚德大人始终不会变成父亲。”她的脸色更加黯淡,更加难看,艰难的扯了一个笑,苦涩的不能再苦涩,“不过多亏了有你。”
“有我?我不是和你一样惨,每次做不好都会被大人打个半死,不,我可能比你还惨,有的时候做不好父亲大人难保不会把我揪回魔宴同盟再打一顿。”罗兰调皮地向她吐舌头。
“还不是多亏罗兰大人每次都跟伊利亚德大人求情,还替我挨打。”她真诚地觉得,在那些苦难的看不见前方的时候,有罗兰,日子至少变的稍微快了些。
“那是应该的,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答应你要保护你。”他又露出他招牌的微笑,“不过有时候求情会打的更惨的。”
“没错。”她恢复正常,不再回忆过去。
“后来去了学院不知道替你背了多少锅。”罗兰扁扁嘴,似是在埋怨她。
“你比我大嘛,替我挨点教官的藤条有利于你改过自新。”她的口气是挪揄,眼神却不再带笑。
“那天晚上偷跑出去,想想胆子还真是很大。”他却仍在过去中无法自拔,“虽然教官狠罚了我们,但我依旧不后悔那天跑到人界,那天的星星格外美。”
“嗯,真的,人界真的和阿莱斯不一样。”她点点头,脑海里却浮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和笑貌。她承认他有无数个瞬间都想要留在米斯特,可惜这并不是他所能掌握的事情。
罗兰看着她浅笑如斯,似乎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他的心抽痛一下,想起过往想起现在想起未来,彼此都有些有些心照不宣。
“你继续休息吧,我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