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什么叫麻烦?
我叶翼替自己的闺女,求个名声求个脸,这叫麻烦?
叶翼一口气冲到了嗓子眼,咬着牙,想骂人。
可一触及庞柳似笑非笑的那双睿智洞察的眼睛,他浑身像被雷霹了一样——
竟硬生生的把嗓子眼,即将飚出来的咒骂吞了回去。
红着眼,这个壮盛之年的男人——在官场上叱咤风云多少年的男人——打个喷嚏都让人浑身打颤的男人——
今儿个。
却在一个二十出头,干净柔和的漂亮男孩的面前,无可奈何的佝偻了腰杆。
“庞三爷……”
他红着眼睛,恭恭敬敬的喊着。
话还没出来,庞柳冷眼旁观,冷不丁的截断了:“哎哟,叶叔叔!别,您可别。您是看着我长大的,叫我三爷,我可是得折福的。”
秀润泽光的静眸儿,淡漠的瞅着叶翼。
一叠声的温言笑语,吐出的却是锦绣不着调的花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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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庞柳在四九城暗地里积攒下来的名望、势力、人脉圈——他能做大,有这个实力让人尊称一声“爷”。
叶翼虽然年长,可论实力能力地位排辈分——
叫庞柳一声“三爷”,绝对挑不出错儿。
庞柳却不许叶翼这么叫!
……
他生硬冷漠的,截断了叶翼跪下来的膝盖——
连跪——
他都要让叶翼找不到跪的地方!
……
“三爷,我,我……”
彷徨的喊了一声,所有的话音都堵在了嗓子眼,叶翼整个人都懵了,根本想不到庞柳居然这么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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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翼。
那么曾经一个风风火火,叱咤风云的权门显贵——
二十年来,加官进爵的道路虽然一直打不开——可归根结底,上位者见着叶翼,表面上的客气还是有的。
权门的厚黑学——便是个仇人,也要让你如沐春风里的欢喜着,何况上位者们对叶翼也没有许多的深仇大恨——
这二十年来,叶翼过得很好!
——老婆由衷的崇拜他。
——女儿说一不二的听着他的话。
——警卫员尊重他。
——手底下那么多削尖脑袋也要挤进来,溜须拍马的手下们。
——那么多的早报晚报日报周报,花边标题不重复的宣传着他的政绩和生活,给市民们树立榜样的力量。
……
在四九城里,叶翼虽然够不到上层阶级的权门斗争,但在他的一亩三分田里,他为王为帅——
哪怕是岳家那些连头发丝儿都闪着金光的领导们——
也是笑呵呵的拍着他的肩,口上的赞美不断:“老叶啊!不错啊,加油干,我这个位置迟早是你的。”
……
一直以来,叶翼觉得自己伸一下手,就能摘到天上熠熠发光的星辰,只要努力——再努一把力。
可如今,庞柳一句话,却让他明白他这辈子都别想摘星!
这么一个二十岁出头,清水剔透的纯粹男孩!
明明白白的说。
“叶叔叔,年轻人的事儿,你瞎掺和什么呢。咱们泉哥可是果壳地下声名赫赫的女王。她玩得起。”
“三……”
叶翼想喊“三爷”,可是庞柳平心静气的一眼扫了过来。
叶翼那些话,登时被挤在嗓子眼,憋红了眼眶,想求情,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求情。
庞柳呢?
他还柔顺安静的扶了你一把。
“叶叔叔,您身体不好吧,平时别总玩什么微信微博,没什么大用,好好养身子,才是正途。”
这是明白的告诉你,别去管你女儿叶泉的事。
她的消息,你也别关注!
最好呐——
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家里没这个人。
……
叶翼被激的没辙。
“噗通!”
一声闷响。这个铁骨铮铮的,上过山下过乡去过大西北在青藏高原落下心脏的病根的男人——
明知道满地荆棘,处处刀剑,周遭遍地机关锋锐!
可为了女儿——
他没辙啊!
只能红着眼,噗通一声跪在了庞柳的脚底下。
老眼含泪。几乎带着哭腔的求。
“三爷。庞爷。庞三爷。您是我祖宗爷爷!
我叶翼一辈子没跪过人,为了女儿,我这一身的老骨头哪怕被拆了,打碎了,您熬汤下酒都没关系……
我求求您了!放了泉泉吧……
她年轻,少不经事的让您不高兴了……
可看在你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份上……我求求您放过她吧……
我们叶家高攀不上您,打从一开始起,就不应该抱着和您结亲的心思。这是我的错,这都是我的错……”
哭的眼泪哗啦啦的求着。
那天。
庞柳也没说什么。
只是后来,听庞柳的心腹男孩说到,三爷护伤用的,拄着的那支拐杖,把手的那个位置那么圆润坚实,竟硬生生被捏裂了。
三爷笑了。
温柔无限的笑。
他柔柔的说:
“叶叔叔,您不老,怎么就健忘了呢?
您怎么会一辈子没跪过人?
二十一年前,您去任家求婚任大小姐的时候,跪过一次。
二十年前,笑姨拿到怀孕通知书的时候,您跪了第二次。同年,您为了不和任家那位做记者的大小姐离婚,跪了第三次……
我知道的都有这三次,我不知道的还不知道您跪了多少年呢……”
……
和和气气的扶起叶翼。
和和气气的说着往事。
说完这些,他根本不给叶翼继续说话解释的机会,直接开门送客。
……
那天,叶翼被人推着出门,他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浑身的冷汗、虚汗。
他藏匿的情事——
再一次被血淋淋的剥开了血痂子,暴露在阳光下面。
庞柳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谁和他说的?
他为什么知道?
脸色白的仿佛纸张一样,虚弱的似乎下一秒,就会彻底晕厥在庞柳家的门口一样。
叶翼分明想来为女儿求一条生路,却被几句话,打的脸都烂了。
……
“叶叔叔也别说不想和庞家结亲什么的,我倒是想啊,你们不给我机会。”甜蜜柔软的薄唇,轻佻的丢出了一句。
那么漂亮的男孩子,那水光淋淋的目光,湿漉漉的,倒好像还在嗔怪你。
“泉泉……泉泉她……”
被庞柳一句话激出了斗志,一想到还关押在看守所里的老婆,叶翼忍不住扒门哭喊着去求。
……
大门却咣当一声合上了。
“叶局,门口人来人往的,太多双眼睛看着您呢,您这样不好。”
庞柳的心腹小将还要跑过来,煞有介事的劝一句。
“不好?为什么不好?老子为了自己的亲闺女!那是我亲生的闺女啊!”鬼哭狼嚎的哭叫着。
“……”
大家对视一眼,和个精神崩溃的男人还有什么说的呢?
最后。
叶翼是被人像垃圾一样拖出去,丢在马路牙子上面的。
他还在哭。
“三爷,放了泉泉……放了她吧……”
早年,他和任欢、任笑笑的情事被爆出来以后——
他脑子里有一根筋就崩了,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什么都管不了、什么都顾不上,到最后,哭脏了的脸上,早看不出权门显贵的威严,颤抖的唇,来来回回只有一句。
“三爷,你不能这么残忍,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我还抱过你……”
哭着说,笑着说,可笑的时候也像是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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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大的当官的,被折磨成这样,有人心肠软,就叹息一声。
“可怜天下父母心。”
才叹了气,一句“呸”迎着脸就砸过来了。
“得了吧,你当叶翼就只有这么一个闺女?他家的大姑娘,被小姑娘害成了什么样,你都没看见。人家叶春闲十几岁就一个人被踢到国外,背井离乡的。那时候才多大啊!可怜兮兮的卷铺盖出国——那就不叫他女儿了?
出国以后,高中没毕业,生活费学费就被国内给断掉了,这就不叫他女儿了?
不给钱,又不许回国。这要叫父母心的话,那父母心可真是狠。
不过人家叶春闲争气。凭着奖学金,勉强的凑够了学费生活费,眼看着一条大道顺畅无助了——结果出了一场车祸——连签字的人都找不到,差点死在国外。
多好的成绩啊,不能念书,只能辍学回国。回国以后,跟他叶翼都联系不上——
这就叫‘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
叶家的二姑娘也真是坏的出水。我就不知道叶春闲到底怎么惹着她了,她居然逮着叶春闲刚回国的落单,找一堆混混把人堵到安心胡同那儿轮了——”
……
前面说什么不在乎,后面太香艳!
听的人眼睛噌的就亮了。
“真轮了?”
“切!你脑子装着shi啊,关注点都在什么上面啊——也亏叶春闲运气好,遇见她现在的老公,没轮上。”
“……”
抽口烟,八卦还没说完。
“那时候,你看叶翼为大女儿打抱不平了吗?他哭着喊着闹过一次了吗?他知道,也当没看见不知道,还嫌大女儿坏了门风,登报脱离父女关系了——人心都是偏着长的。我爹妈要是这么偏着我哥、我妹、我姐、我弟什么的,我非得被整成扭曲成反社会的人格。”
……
这么惊悚的往事都被踢爆了。
一片唏嘘声中,再没人“歌颂”叶翼无私奉献的“如山父爱”了。
……
“父爱”要都这德行!
华夏每年起码要多几万个反社会人格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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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叶翼四处求助,托着关系求大家帮忙看顾一下自家的小女儿,说老叶家就这么个独苗苗了。
到后来,谁也不愿意搭理他了。
……
“老叶,你也不算太老。要真觉得这闺女不好,再找个,重新生一个吧。”
闭门羹吃了一个又一个。
到最后,有人看不下去,居然连这幅论调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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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翼在二十几年前,能够凭着一副相貌堂堂的长相,被任惊鸿家的两个女儿看中,绝不是因为长得好看。
这些论调听多了,他冷不丁的就反应过来——
明明是叶泉在吃苦,可舆论的方向为什么指的都是“叶春闲”?
对叶春闲那个因自己一时激愤,被驱逐出家门的女儿,叶翼一直有点内疚,所以不愿意多关注,多联想——
可叶泉的事,让他不得不关注。
……
关注久了,黑着脸,他脑子就活泛起来了。
——叶家的故事,除了当事人,谁还会知道?
——叶春闲出国那几年遇见的事情,就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外面的人绘声绘色的说,居然好像是亲生经历?
——找人去轮奸叶春闲什么的,这种分明带着“主观判断”的话,除了叶春闲,谁还会这么黑叶泉!
……
有火气狠狠炸开了。
叶翼气得心律不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特么的他辛辛苦苦一辈子,为了这个家一辈子,到结果,居然是他亲生的女儿在背后捅刀子!要破坏掉这个家!
笑笑说的没错!叶春闲就是个讨债鬼!
她毁了自己。
毁了这个家。
脑子里有什么狠狠的砸下来,砸的叶翼怒火滂湃。他觉得自己突然堪破了一个被自己忽略了七年、冤枉了七年、又傻了七年的天大真相!
他一定是脑子进水了,居然会不敢面对叶春闲这个讨债精!
------题外话------
猜猜那些“舆论”、“故事”,是从哪儿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