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离钻进舱中,看到刚从水底爬上来的李荣,笑了一声从舱里取出两瓶酒,递给李荣一瓶。
李荣身受重伤,可没有以前那运转真气蒸发湿衣的本事,他接过酒,拔开瓶塞,仰首痛饮,咕咚咕咚一口气将其饮尽。
“好酒,”李荣放下酒瓶道,“这是乌程所产的黄醅酒?”
越州乌程若下所产黄醅酒,色若琥珀,粘如蜜糖,入口微甜,为南方难得的好酒。
樊离爱喝酒,在船中藏了数瓶好酒,都是用料上乘,窖藏多年的好酒。
“埋在地下十几年了,”樊离说道,“酒味醇厚,后劲十足。”
李荣当然不会拿后世高度数的白酒与这时代的黄酒相提并论,不过这黄醅酒还是颇合他的口味。
“越王府似是对黑白社有所不满?”李荣问道。
樊离与张宁,李规的对话仍被躲在水中的李荣听到,李规对待樊离并无多少敬意,相反到有些刻意针对的嫌疑。
“越王对我黑白社一边拉拢,一边打压,想让我等为他效力,遭到社首的拒绝,因此怀恨在心。”樊离喝了一口酒道。
“李贞眼光不赖,黑白社势力遍及江淮,又掌握着水上航运业,真要倾心归附,对他的造反大业甚有帮助。”李荣心里暗道。
等樊离等人走后,李规返回一艘战舰上,进入舱中坐定。
“公子何不趁机将樊离拿下,我社中有些人桀骜不驯,对越王抵触情绪甚深,就以樊离等人为首。”旁边一名中年人说道。
“凌舵主,这个樊离我也听说过,一向反对与我越王府合作,原本想找机会拿下他,可我等身边高手不多,况且家父严令要抓那名江洋大盗,不想在此时节外生枝。”李规说道。
凌舵主名凌啸,为黑白社寿州分舵的舵主,也属社中独挡一面的人物,只是地位和才智不如樊离,对樊离嫉妒很深,一直想代替樊离的地位,进而登上黑白社社首的宝座。
“可惜了!”凌啸说道。
“凌舵主请放心,等家父大事成了,一定支持凌舵主问鼎黑白社。”李规说道。
“谢谢公子恩典!”凌啸兴奋地说道。
李贞为了偷袭洛阳的计划付出了极大的心血,想一举功成,拿下皇帝的宝座,其次才是借着天下大乱之机,控制江淮,争夺天下,是以将对付黑白社的计划往后推了。
话说葛福顺听从李荣的话离去后,他到约定的地点与董玄景等人汇合。三天后,葛福顺准时来到张柴村外不远的槐林中,按约定的方法取走了李荣留下的消息。
李荣潜入张柴村前,怀中就备有炭趣÷阁,纸张。进入村后,他仔细观察村中动静,估算出村中士卒的人数,马匹的数量,记录下来。等到弄乱营地,逃出村后,李荣趁机跑到槐林中,把写有消息的绝条放入和葛福顺约好的槐树树冠的树洞中。当时正值深夜,天色昏暗,谁也没有发现李荣的动作。
葛福顺得到纸条后,马上离开这里,与董玄景等人一起快马返回神都洛阳。
消息能不能及时传到洛阳,李荣此时已使不上什么力,只能顺其自然,安心养伤才是正事。李荣也不以为越王李贞谋反的计划会成功。洛阳为天下少有的坚城,武则天的统治又颇为稳固,指望有人当内应,从中配合,引兵入城非常难,尤其是在武则天有所防备的情况下。
从寿州与泗州有六百多里水程,曹三等人一路且行且停,行了七八天才到达泗州城。
经过十来天的休养,李荣的伤势居然恢复了大半,惹得樊离大呼李荣功法神奇,这么重的伤恢复得这么快。
泗州城连通淮水、汴水、运河和长江,从水路可直抵扬州,开封,洛阳等城市,为重要的交通枢纽和漕运中心。城中商贾云集,辎铢喧闹,连黑白社都将总社设在泗州。从中也可以看出樊离这泗州舵主位置是多么重要。
顺着水道,曹三一脸轻松地划着小船进入城中。
泗州城公为东西两城,中间隔着一段汴水,有汴泗桥相连,桥上车水马龙,人流不断。曹三驾船从桥下穿过,一会儿就从宽阔的主河道转入一条水巷,然后东绕西转,行了约有两刻钟,在一座石桥前停了下来。
曹三系好缆绳,招呼樊离,李荣两人上岸。
泗州对李荣来说颇为陌生,他也有意交好樊离这位地头蛇。
三人沿着河边小路,向东直行数十步,拐入一条小巷,来到一处门前放着两头石狮子,大门半开,看似破旧的宅院前。
宅院前边几名身体有些残疾的老人在巷边下棋,闲话,看到樊离过来,纷纷亲热地打着招呼。
“这些都是我社以前的老人,为社里打拼了半辈子,变成残疾无人照料,社首就让他们来这里,做些看家护院的事,”樊离一边回应着,一边对李荣解释道,“其它是照成他们的晚年。”
“嗯,怪不得黑白社能成为江淮水上龙头霸主,这种仁义大度的作风是谁也比不了的。”李荣叹口气道。
“混口饭吃而已,让我们这些穷苦人有个吃饭的地方。”樊离引着李荣入内,边走边说道。
“那也比有些士族世家招权纳贿,广占田土好得多。”李荣说道。
“你家不还是当朝皇族,比我们有钱的多了。”曹三在旁边听了心中暗道,当然这话是没法说出口的。
此处宅院面积不大,约一两亩地方,里面植着竹木之属,绿荫遍地,摭住了暑热。院中人来人往,脚步匆匆,见到樊离也都亲热地向他打招呼,可见樊离平时人缘甚好,一干老幼上下都能说得上话。
“家师就住在后院,忙时会处理些事务,闲时则跑到外面和一帮老爷子们喝酒聊天,甚是自在。”樊离说道。
李荣没有言语,跟着樊离向后院走去。
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樊离领着李荣来到后院。曹三则留在前院。
“师尊,弟子回来了。”樊离恭声说道。
“樊离回来了,”屋内传来温和的声音,“还有客人来了?”
“在下后学弟子李荣,前来拜见刘轩前辈。”李荣说道。
“进来吧,让我看看能击退紫衫狮王李兆坤和天巫教圣女周萱儿的少年英雄是何等样人?”屋中人说道。
旁边樊离一脸诧异地看着李荣,似乎在问,“这是真的吗?”不过这时不是说话的时候。
两人相次走进厅中。大厅正中的木榻上坐着一位貌似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剑眉星目,身材高大,微笑着看着樊离和李荣。
此人就是黑白社的社首,“封神刀”刘轩,名列地榜的宗师,年纪已有六十余岁,但因为内功精湛,面貌到似四十许人。
“你就是李荣,真是英雄出少年,”刘轩赞赏地说道,“我在你这样年纪的时候,可没那份本事,能连战两位宗师级高手而毫发无损。”
从刘轩的话中可以推测出黑白社情报能力之强令人叹为观止,像李荣与李兆坤,周萱儿的交手都是少有人知的秘密,特别是后者就发生在十几天前,刘轩这位身处泗州的人竟然能知道。
“身受重伤,勉强逃得性命,称得上是侥幸罢了,”李荣说道。
“我看你受了点伤,就这样也不错了,年轻一代中以你最为出众,像王琨之流远不如你。”刘轩看出李荣受了伤,“坐下说话。”
樊离和李荣忙坐到左右两侧的案几后,恭敬地跪坐在那里。
“令尊可还安好?”刘轩问道,“十年前我游历塞外,专程拜访他,领教一下他的玄音妙剑,令尊的为人气度,剑道修行都使人心服。”
刘轩比李荣的父亲李晦要大一些,中年以后刀法大成,曾游历各地,增长见识。当时李晦还在塞外营州担任都督,刘轩正好跑到塞外,自不会放过与学会南朝谢家玄音妙剑的李晦交手的机会,最后两人以武会友,相交莫逆。
“家父身体有些旧伤未愈,一直在家中静养。”李荣沉声说道。
李荣并未告诉樊离自己就是“剑侯”李晦的儿子,樊离也没有多问。
“身在朝堂不自在,牵挂太多,不如处身江湖自由,”刘轩叹口气道。
“人在江湖一样身不由己,”李荣说道,“逃避也不是办法。”
“哈哈,说的也是,”刘轩说道,“江湖算是比朝堂好一些,但一样心惊胆颤,时时得注意朝堂的动静,想平静都得看别人脸色。”
黑白社家大业大,固然是生意兴隆,但也引起了有心人的目光,比如说越王李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