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嘉善公主显然没相信,那个低垂着脑袋的小太监突然变了脸,寒光一闪,手里多出了一把冒着寒光的匕首,细长的眼角突然蔓延冰封的杀意。一言不发的,匕首就朝雅肚子软肉而来!
这人是要她的命!
电光火石之间,雅猛地一个转身,堪堪躲了过去。
淅淅沥沥的雨水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像是断了线的银针。风灯一盏盏被点燃,连绵成片,照亮了整个皇宫。
方才因为要跟季迦叶独处,嘉善公主故意支开了身边伺候的人,这儿正是回齐芳殿的最偏僻的一条路,皇宫里放出大量的宫女太监,这边连个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嘉善公主手里没有武器,浑身都湿透,冬日厚厚的繁冗华贵的衣裙被打湿,全都黏在身上,重的要命。她没有内力,唯一能保命的就是季迦叶教的几招防身术,还有前世积累的实战经验。
这孩子也是个练武奇才,小小年纪,却招招致命,一时不防,胳膊被划了一刀!厚重的衣裙一点点消耗她的体力,小公主一张俏脸惨白,对方突然抬脚,嘉善公主便像脱了线的风筝,整个人被踹飞了,直接倒在了泥水里。
腹部猛地一痛,猝不及防的,一股腥咸突然涌入喉咙,小公主不受控制吐出一口鲜血,一点点在污水里散开,红彤彤的有些刺眼。
那个苍白俊秀的少年,脸上看不出悲喜,反手握住匕首,黑色的布靴踩在积水里,溅起浑浊的水花,头顶的大雨浇淋到身上,刺骨的冷,却丝毫减慢不了少年的步伐。
“谁派你来的?”雅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她还没报仇,还没跟季迦叶白头到老,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这是乾国的皇宫,只要这人不是乾帝派来的,拖得越久,她越有生还的机会。
可那少年惘若未闻,终于走到了她身边,缓缓蹲下来,冰凉的眸子里看不出半分情绪,只见这少年缓缓抬起手,雅挣扎地离开,可方才的搏斗已经耗费她所有的力气,再加上那一脚,她根本动弹不了。
嘭——
随之而来的是金属落地的声音,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反而是清晰的打斗声,有人摔倒了水里,似乎是那个少年……有人来了,她不用死了是吗?雅缓缓撑开沉重的眼皮,随意揩了把脸上的水,还未张口,突然落入一个干燥的满是龙诞香的怀抱。
“嘉善……”他一开口,嘶哑到无法辨认的嗓音将她下了一跳。
“传太医!传太医!快传太医!”
乾帝一把将小宫女抱了起来,动作幅度看着很大,实际上是小心地不能再小心,好似怀里抱着的是个易碎的瓷器。那个少年刺客已经被钳住了,“带下去,看好了!”
他似乎威严依旧,可身边的几个人还是听出了里面蕴藏的浓重的愤怒。
原本强撑着的精神力一下子撤了下去,雅再也提不起半分的气力,昏昏沉沉间只有那龙诞香的味道越发清晰,原来一个人的喜好真的是能变的,李商言曾说过,最不喜欢的便是龙诞香,那香味太浓太冷清。
可是现在……就像他对自己,当所有的纠葛退却后,当她仅剩的价值也被消磨殆尽了,便被随手舍弃了。
前世的自己,究竟爱上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啊!
太医来得很快,闻太医几乎是被湛一抓着领子拎回来的,当脚踩着实地的那一瞬,头发花白的闻太医直接跪了下来,“造孽啊,你们这么对老夫,不怕遭报应吗?”
湛一嘴上不说,心底却不以为意,一个太医的怒火算什么,天子之怒就在里面,若是来晚了,等待他们的远不止斥责几句那么简单!
看看湛四就知道了。
“属下护主不利!恳请陛下责罚。”湛四跪在雨幕中,电闪雷鸣似乎就在她的头顶,此时她就像浸泡在水里,原本就平淡无奇的五官此时更是没有半丝血色,“求陛下责罚……”说着又是俯首磕头。
湛一在心底叹了口气,何必呢。他们是从一个暗卫营里出来的,当年陛下还是个青葱少年,面无表情地对他们说,以后他们的命就是主子的,护主不利者,死。
湛四的年纪比他们都大,以往办事都是妥帖地不行,也不知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电光火石之间,湛一抓着闻太医面无表情地进去了,躺着昏迷不醒的嘉善公主,乾帝就站在床边,深邃的眼睛里如同积聚了暴风雨,“还不滚过来给公主诊脉!”
闻太医被震得身子一抖,手脚并用地爬到床边,以前他觉得作为乾帝信任的太医,只要对乾帝忠心耿耿,自己的老命就能保得住。可是现在他总算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屏气凝神几瞬息,在乾帝快要没有耐心发火之前,俯身行礼,“回禀陛下,公主并未性命之忧,不过淋了雨,而且还伤了腹部……老臣想问问公主身边的大宫女,这几日是不是公主的小日子?”
乾帝一对剑眉拧地死死地,“就是这几日。”
上回这丫头的小日子,还是他替她受的。
乾帝并没解释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妹子的小日子,还知道的这么清楚,可同在屋里的一个老太医跟一个男暗卫,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这是他们的陛下……吧?
老太医在乾帝欲杀人的目光里收回不该有的想法,“那就应该是了,公主身子虚,原本用了好药养养便成,可如今受了寒,腹部又受了重创,微臣恐怕……”
闻太医垂着个脑袋,不继续说了。
乾帝眯了眯眼,此时他嗓音倒是恢复,可里面的寒意愈发明显,“直说,不得有半分隐瞒。”
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着,爆出的青筋宣示了他此时的不平静。
“恐怕无法孕育自己的子嗣。”
公主本来便子嗣艰难,落了回水,这次又受了伤着了凉,原本被调养出八成的可能,如今只剩下一成。
“子嗣艰难?”
寝殿里几乎在一瞬安静了下来。
“不会的,”他强调一般喃喃自语,“嘉善还这么小……”
怎么会没有自己的孩子呢?那这丫头如何受得住。
“你说皇后也不易有孕,她不是照样……”
“陛下,老臣不敢有半分隐瞒,孝尊皇后的身子确实不宜有孕,当时臣也说过,娘娘身子骨很好,从脉象看也是身体康健。可娘娘贵体确实有恙,当年娘娘腹中的皇嗣也不可能……”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说的这番话足以被乾帝凌迟处死数百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