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李鹤雅醒来之后头一次提到乾帝,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
“我父亲还没消息吗?”
傻姑摇摇头,叹了口气,“你知道的,这些事我不会特地去打听。”
李鹤雅也没继续问,睡了这么多天,就是再好的身子也睡散架了,何况她此次生产那么伤身,现在躺在这里,就像吊着命,死不了,活着难受。
“嗯……”脑袋传来熟悉的痛楚,她忍不住哼出声,偏偏这种痛吃什么药都没用,傻姑说是生产留下的病症,只能一点点养着。
“睡一会儿吧,醒来就好了。”
李鹤雅点点头,她知道自己活着就实属不易了,不能再叫关心她的人担心,“幸好嘉嘉和小叶没事。”
只要两个孩子没事,强行保胎付出点代价也是值得的。
“好了,别想了,睡吧。”
傻姑也挺忙的,除了照顾她,还得照顾三个孩子,还得整理药材,教城里的大夫医术。
李鹤雅闭上了眼,没一会儿又睁开了,“傻姑,季貊是不是死了?”
堪堪叫住了就要出门的傻姑。
傻姑背对着李鹤雅,她以为李鹤雅已经忘记了这事,冷不丁听她提起,一时竟然忘了应对的话。
“我……我不知道。”
“这样啊,没事了,我睡了。”
外头的阳光很烈,可她平时的睡眠时间和孩子差不多,傻姑深知此事要她自己想明白,没有劝就出去了。
李鹤雅睁着眼睛想了会儿,很平静,也很冷漠。
乾帝李商言得知李鹤雅醒来的消息时,正是深夜,他和一帮将领在军营里商讨明日攻城的战略,湛一就站在军营外,一直等到天空破晓,将领一个个出来了,他才来进来。就看到乾帝单手撑着桌子,一手揉着眉心。
“陛下,娘娘醒了。”
乾帝一动未动,像是没有听到。
湛一稍稍抬头看了他眼,知道陛下是听到了,“陛下可要属下传话回去?”
“不必,朕很快就回去了。”
他抬起头,下巴那是青色的胡茬,眼窝深陷,眼底布满血丝,没有半分当年的英俊潇洒,可是他脸色的笑容确实那般真诚,那么真心实意。
“出去吧,朕独处一会儿。”
乾帝在帐篷里待了一个时辰,手中攥一个棕色的木头出来,“如果朕没回来,你把这个亲手交到她手上。”
湛一愣愣地接过,竟是木头雕的人,一个颜色昳丽的女子坐在那儿,身边是两个一模一样大小的孩子。
俨然是皇后娘娘和两个小殿下。
“陛下说什么丧气话,陛下一定会凯旋归来!”
这样的话乾帝听了不知多少,也只是拍怕湛一的肩膀,绕过他就走了。
湛一看着手里精致无比的木偶,就像拿了个烫手的山芋。
今日是最重要的一战,也是最难的一战。
天泽国人向来骁勇善战,而此时作为强弩之末,甚至报了必死的决心,这是一场恶战,即便乾帝李商言,都不敢有丝毫的轻敌。
天泽国大营——
“贵妃呢?”
“贵妃说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
天泽国皇帝停下脚步,距离瑶溪郡主的营帐只有一丈远的距离,他没有继续走,也没有离开。
身体不适。
不久前瑶溪郡主突然呕吐,他派了太医把脉,结果诊出怀有身孕。算算日子,也就是那一天,让所有人都痛苦的一天。
这个孩子自然不能留。瑶溪郡主当时也没有求饶,喝下打胎药,痛得浑身冒冷汗,最后直接昏了过去。天泽国皇帝像现在一样,站在营帐门口,听她撕心裂肺的呼喊声,没有进去,也没离开。
身边的人一直都知道天泽国皇帝对瑶溪郡主真心不改,否则哪个帝王能容忍到这种程度?可惜,他们的陛下自己还未察觉,或者说不愿意承认。
“陛下这……”
“回去。”
他深深地看了眼紧闭的营帐,转过身,刚走了一步就停了下来,沉声吩咐,“谁都别跟上来!”
天泽国皇帝掀开帘子的一瞬间,正好看到瑶溪郡主在做衣服,她的秀活儿一直很好,刚成亲的时候,她也会给他缝补缝补衣服,现在看样子,她也在做一件男子的袍子。
看他进来,瑶溪郡主有片刻的愣神,但很快放下手里做了一半的衣裳,还往身边拢了拢。
“陛下怎么来了。”
天泽国皇帝看着她,突然弯腰凑到她跟前,瑶溪郡主被吓了一跳,就看他一把抓起那做了一半的衣裳,细细打量,“是给我做的?”
“是……是……。”
“巫医不是让你多休息,累坏了怎么办?”明明说着关心的话,可他脸上却无半分关怀的神色,反而一双手在衣服上游走,没一会儿按住一块特别厚的地方。
他抬起眼帘,面无表情地看着明显有点慌了的瑶溪郡主,“石月瑶,你对我可曾有半分喜欢?”
“我……我自然是……是喜欢陛下的。”
是么?
像是喃喃自语,天泽国皇帝自个儿就笑了,轻轻扯开衣服,在布料的夹层之中,发现了一块白色的布,上面只有一份地图。天泽国皇帝摊开仔细看了一会儿,这是他们兵力分布图。
他该生气的,该滔天怒火的,可他没有生气,冷静地都不像她。
“是不是我死了,你就好受了?”
事情败落,瑶溪郡主发现自己反倒是冷静下来了,她也笑了,直勾勾地回视天泽国皇帝的目光,“陛下是怎么发现的?”
“你怎么会给我做衣裳,你怎么会对我好,,”他自嘲地笑笑,“石月瑶,我欠了你,你也欠了我,我本来想派人送你去乾国,想着乾帝看在你这么多年所作所为上,应该不会为难你,既然如此,就是死我们也一道死吧。”
“来人——”他起身,刚喊出两个字,虚弱的瑶溪郡主不知从哪迸发出力量,突然站了起来,“你根本就没爱我过。”
“石月瑶,你没有心。”
“呵,你觉得给我一个贵妃之位就是爱我了吗?如果不是和亲,我就是乾国尊贵的郡主,不会受正妻的磋磨,你对我好,不过是想我做你的金丝雀,从头至尾,你都没问过我的意愿!”
天泽国挺拔的脊背一下子佝偻了下来,他没有转过身,声音却透出深沉的疲惫,“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他从没这么对一个人过,恨不得把心肺都掏出来给她!
“连个正妻之位都没有,你觉得这是好吗?商言能为李鹤雅遣散后宫,你能为我做到什么?他不是皇帝吗?他难道不是处处受制吗?”
“商言商言,你敢说你心里没有他?你可曾把我当做夫君来敬爱,你要正妻之位我能给你,也给得起,但你配吗?”他转过身,阴涔涔地笑着,“只要有李鹤雅一日,你对乾帝来说,就是个表姐。何况如今,你还是我的贵妃,给我生了个女儿。”
“除了我,没人看得上你。”
“来人,带贵妃走。”他转过身,一脸森然,决绝又哀痛,唯独没有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