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餐生日小聚吃得欢快异常。
顾青衣一贯的模样,安静吃饭,有问必答。
偶尔大家也会提到当年在燕尾岛种种,她听在耳中,心却静如止水,不喜不忧。
自从那个人离开后,她的目标就惟有高考。
如今更是简单,只想着赶紧修完学分毕业找工作养活自己,不能再劳累叶染一家。
晚餐完毕,大家伙都顾及着各自孩子,便纷纷散去。
叶染留顾青衣住一晚,与若儿同宿。
小若儿早兴奋地冲进卧室铺展好自己的被褥,再将一个大枕头端正放在自己的小花枕旁。
卫霁朗见她如此动作,不由欲笑,不过面上却不显,只安静给她读故事。
顾青衣陪着叶染在厨房收拾残局,二人低低聊着天。
说得兴起,见顾青衣如此欢悦,叶染却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眸望着她细润雅丽的面容,眸色有些辗转。
顾青衣正边低头擦着碗碟边说着学校里的趣事,兀地听不到叶染有回应,不由也抬眸凝着对方:“怎么了阿姐?”
叶染樱唇微抿,似思虑斗争了一番,还是开口道:“他出狱了!”
“哐当”一声,一只骨瓷碗从顾青衣手上滑到水槽中,瞬时碎成她眼中骤起的惊诧,如一枝早杏突遭了寒气,在凛冽中不知所措地颤抖着。
“怎么了?”门外传来卫霁朗担忧的声音。
“没事,就是碗掉了!”叶染扬声道。
顾青衣试图镇定自己去捡拾碎片,却终究控制不住,一滴泪“吧嗒”落在了她皙白的手背上。
叶染心疼地揽住她,也微湿了眼眶,低低温柔道:“想哭就痛快哭一场吧!”
顾青衣呜咽地哭出声来,她的心似被撕裂一个缺口,徘徊在骨血里的这四年的痛苦全部破闸而出,洪峰滚浪,一泻千里。
那些曾经的温柔抚慰,曾经的不顾一切,曾经的退却黯然,都凝就成如今的相望不相亲的酸楚。
四年,他不愿见她,不给只言片语,甚至连出狱也不给一点信息,徒留她一个人空着一颗心在这薄情的人世间奔波。
顾青衣哭了好一会儿才抽咽停住,水漾的明眸里布满红丝,俱是一个少女初恋的哀愁与忧伤。
“别哭了!”叶染递来纸巾劝慰,“如今出来就好,从头开始!不过今天阿沁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他未曾回家,直接让她给他送了一些衣物和现金,坐了霞县的长途大巴就走了!”
顾青衣紧紧抿唇,一动不动地听着。
“------我们推测他会来上海,一来以前就总听他提起想来,二来,你在这里——”
叶染拉起顾青衣微凉的手,“我知道他一直不见你让你很痛苦,可是你知道吗?当年我去看他时,他说的全是关于你!他担忧你的前途,担忧你无人照顾,甚至担忧你考上大学无力负担学费,给你留了一笔钱。”
“当时我没告诉你是因为不知前路,也觉得还不如就像他所言,让你看淡,放开他,忘记他,参加高考迎接新生活!可是——”
叶染涩涩而笑,兀自感慨,“哪里料到你也这么固执!一颗心给了他就不愿收回来了!”
随着叶染的话语,顾青衣眉黛似逶迤远山的褶皱,凝成一段千千结,她颤抖着声音不置信道:“阿姐你说的什么意思?”
“你的学费不是我出的,是当年他特意将自己的全部积蓄留给了你,就怕你上大学负担不起!”叶染扶正她,定定望着她幽潭般的眸子认真道。
顾青衣的心又一次决堤崩溃,汪洋恣肆。哭泣幽咽的声音仿似静夜里惊起的寒鸟,奇绝凄厉,无法隐瞒。
宋祁峻!
这个名字好似一个美梦、一场夙愿,四年来辗转在她的骨血之中,与那些求而不得、望而却步纠缠在一起,击不破,打不到,挥不去。
“别哭了,我也在试着跟他联系呢!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最好他来沪上了,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助你们,帮助他重获生活的自信与尊严的!”叶染拍拍顾青衣薄瘦的肩头,庄重言说她的保证。
顾青衣拭着泪点头。
“现在你该高兴,他那么在乎你,一定会来找你的!”
叶染强调地点头,似也在说服自己般,“实在不行,我们就请老孟帮忙,他们家洛总的保全公司就有个部门专做寻人的,很牛的,总能找到他!”
“找到他,就落在我们手里了,想怎样他就怎样他!看他宋老板还敢不服!”她故意说得玩笑,水眸还淘气地抛了个媚眼过来。
顾青衣被她的神情给逗乐,破涕为笑,胡乱擦去泪水,嗅嗅皙白的鼻子,哽咽着:“阿姐,你一定找到他!我就想问问,为什么四年了,理也不理我!”她有点小女儿心思地抱怨。
怕你忧,怕你伤,怕你瞧不起!
叶染心底微微一叹,她实在是很懂得宋祁峻的心思。
人生绝谷时,男人们往往总是以自己觉得对的、且保存住自尊的方式来对待一心爱他的女孩,既担忧爱人变心,又担忧爱人不变心,翻翻转转间,难免就纠缠成固步自封、左右摇摆的酸楚。
一如当年的卫霁朗,一样心狠,一样令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