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峻蓦然想起那个夏日山中,她连一双运动鞋都买不起,只能穿着普通塑料凉鞋走遍云碧山找他的场景。
那时候,她的一双脚白玉似的,却油皮破损,渗着血丝。可是她就那么忍着,全然无所谓的样子。
他望着眼前努力笑着的女孩,心里很疼。
但是一抬望眼再看到高不可攀的f大校园时,他的心瞬间又沉了下来。
他们已经不是可以走在同一条路上的人了!
“既然记了电话,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还有活要干!”
他微微低头掩去眸底一纵即逝的心疼,再抬头所有情绪已如飞鸟渡影般杳渺无踪。
顾青衣恋恋不舍地看着他,可是大庭广众,却也无法再多说什么,便点点头:“你什么时候下班?”
“很晚的!”宋祁峻已擦肩而过,往回走。
“很晚是多晚?”顾青衣一拉他衣袖,固执地问。
宋祁峻回头看看她,视线掠过她捏住他衣袖的小手,不禁微微一叹:“青衣,”他四年来第一次当她的面唤她,“乖,放手!”
顾青衣闻言眼波一颤,这么多年才听到他唤她一声,说了一句“乖”,却是让她放手——
“多晚?”她不放,只重复又问。
“十点过后吧!”他无奈道。
“好,十点我给你打电话!”她眼波不转,定定道。
宋祁峻笑笑,终究收回自己的手臂,头也不回地走了。
远处四二三室的舍友们目睹这一切,眼睛都快直成康庄大道了。忍不住面面相视,顾青衣真的认识这个快递小哥!
“怎么又认识二美啊?”万晓晴仰天长叹,生无可恋。
陈程沉痛地拍拍她:“你现在可以哀悼你还没来得及发芽的爱情小种子了!“
方婷双手抱臂沉思道:“关键是二美居然还主动拉了对方的手,人明显要走,她还拉着不放——“
她瞥了旁边二人一眼,”这个人八成才是真命天子!否则她怎么会连外院之花都拒绝?“
万晓晴八卦之火顿时熊熊燃烧,将适才一点哀怨的小心情一把烧尽:“等我去打听打听!“
“哎——“
方婷一下子拉回正要雄赳赳去张罗八卦的万晓晴。
“二晴,你先别去!你看看那小哥,起码三十出头了,可是二美才多大?天天打工,也认识不了几个人,却对这么个快递小哥如此不同,说明他们应该是在老家认识的!“
“她从未提过此人,也不像外院之花般随我们开玩笑,只能说明这个人可能才是心底的那一个,你贸然去打听,她大概要不高兴的!咱们先观察,不行明天你再来打听,不过趁二美不在的时候!“
万晓晴想也有道理,便收住脚步。
那厢午休时间也要差不多了,快递小哥面前的快递越来越少。
顾青衣纠结着要开始上课了,不好再继续赖在此处贪婪地盯着宋祁峻做事,她终究还是走过去道:“我要先去上课了,晚上十点我给你打电话!“
宋祁峻没说话,只笑笑。
顾青衣眸底的失落无状教人看得心疼,连旁边的小哥都不忍心,一拍宋祁峻道:“十点,等着呢!快去上课吧,迟到老师要骂了!“
她无法,只能先走了,但远去的纤秾的背影却似一朵缺了水的玫瑰,微黯轻蔫,辗转零落。
躲在一边的舍友们一见时间也来不及了,赶紧也小心地跟在顾青衣后面往教室跑去。
这时宋祁峻才转眸远远看着小东西的背影,心中一阵焦痛难当,不知所措。
他知道她在沪上,所以才会悄悄地来,以期盼与她近一些,能呼吸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喝同一条江中的淡水,填补心中四年的希冀。
他也知道她考上一所名牌大学,可是他没料到会是f大。
更不曾料到,多年后的第一次重逢依旧是他一身落拓地捡着快递,回身就见她如春日里最美的一处风景般立在那里,眉目如画,岁月无痕。
他的苍老,他的残缺,他的一无所有,这样的他还有什么资格再与她并肩而立,还有什么资格裹她入怀!
他的人生已经是个死结,除非一把火将过往如一张旧报纸般烧掉,否则那些往事,那一张刑满释放的证明都会是一根压垮他的稻草,让他坠入深渊,再也爬不起来。
这就是他的人生,残破不堪到补无可补。
而属于她的那一片天空,刚刚风雨初晴,山温水暖,欣欣向荣。
他如何再忍心将她拖入深渊里?
望着消失在浓荫深处的美好身影,他握住右手,涩涩而笑,全然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