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岚又回到了那个漆黑的处所,周身冰冷,无知无觉。
这次过得并没有上次那么久,他先感到的,也并非声响,而是来自肌肤间的温度。
温暖的双唇印在他的唇间,他听到她轻声说:“师尊,你说我该不该听信那些人呢?”
虽是在问着,她的语气却并无疑问之意,接着低低笑了声:“其实信如何,不信又如何呢?总归有些东西,我势在必得。”
他自然不能回答她,她又接着说:“师尊,若你醒着,我做的这些事,早够你将我逐出门墙千次万次……可我又非做不可。”
她沉默了一阵子,吻了吻他的唇:“师尊,若是只分善恶,只问对错,这世间的事一定要容易上许多。我却不能如此,我还要做最强的那个,唯有如此,才可得到一切我想要的。”
她一面说着,轻吻连绵不断地落下,沿着他的唇齿下颌,直吻到他颈中,仍是一路向下,直至他领口的锁骨。
她似是觉得他的衣衫碍事,抬手将他的衣领扯开,指尖流连,抚上他胸前□□的肌肤,口中发出满足的轻叹:“师尊……我最想要的……是你……”
那声音中,带着眷恋温存,更多的,却是渴慕与欲望,缠绵入骨,毫无遮掩。
这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算作徒儿对师尊的依恋,而是男女间情爱沉沦。
他深吸了口气,奋力挣扎出那片沉黑,腹间剧痛传来,喉头也泛上血腥气味,却终是睁开了双目。
触目所及,是客栈厢房的淡蓝帷帐,还有端正跪在榻前的熟悉身影。
路铭心也不知是不是目不转睛看了他一夜,看他突然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忙扑了过来,揽着他的身子要将他扶起。
顾清岚原本就在梦中被她抱着胡乱轻薄,睁眼又看到她,忍了又忍的一口血终是忍不住,顺着唇角滑了出来。
看到他唇边的血迹,路铭心浑身一震,忙抬手用自己的衣袖去擦,抱着他用手抵住他丹田查探,又发着抖凑过来要亲:“师尊……师尊……”
顾清岚闭目任她轻车熟路地吻了自己的双唇,才又张开眼睛,看着她淡淡地说:“心儿,你对我是否有男女之情?”
路铭心才刚在虚幻之境跟他发过誓,以后无论他问什么,她都要如实回答,昨夜她本来惴惴不安地以为顾清岚要好好审问她一番,也早做了各种万全的准备。
结果回到客栈后,顾清岚只是沐浴更衣,吃了些伤药,而后打坐调息,待调息完毕,更是和衣躺下入眠。
他既没有在她跟着进厢房的时候阻拦,她跪在房里后,也没让她起身,就那么睡了。
路铭心这时候不敢再作妖,就真在他床头跪了一夜,哪怕将他全身上下,睡后的容颜,来来回回看了无数遍,也没敢动一根指头。
等他苍白着脸醒过来,还又吐血,她本来吓得惊魂未定,却不想他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这是他们出了虚幻之境后,顾清岚问她的第一句话,哪怕脸皮厚如路铭心,在那种情形中发过的誓,无论如何,也不能被他问第一句的时候就开始撒谎。
但如果不撒谎,这个问题她要是如实答了,难保顾清岚不会一掌将她掀飞到房外。
路剑尊觉得,此生从未如此刻般抉择艰难,不过瞬息工夫,额上就悄然冒出了豆大的冷汗。
终于,她堆出来一个恋慕之极的笑容,犹如小猫一般,用头在他颈中轻蹭了蹭:“对心儿来说,师尊就是师尊,师尊只有一个,与其他事无关。”
她这个回答也算取巧,几乎避开了正面回答,只是混淆卖乖,希望蒙混过关。
她本来头皮紧着,怕被顾清岚再追问,他却只是看了她一阵子,微微勾起唇笑了笑,声音柔和得很:“心儿,若是如此,你有时与我太过亲密了一些,恐怕不妥。”
路铭心暗暗松口气,却还是抱着他撒娇:“师尊睡了这么多年,心儿实在思念师尊思念得很嘛。”
她到底还是忧心顾清岚的身体,撒完娇又忙问:“师尊,你可是还有什么隐伤?我看你经脉有些乱。”
顾清岚微笑了一笑,没有隐瞒:“我用了独门心法强行凝丹,留下了些隐患。”
他之所以要强行凝丹,是因为金丹已失,而挖去了他金丹的,也正是路铭心,说来说去,还是她一手造成。
路铭心一愣,眼泪又要下来:“师尊,对不住,我……”
顾清岚没去理会她,又闭了闭眼睛,将她按在自己腹部的手轻推开:“我今后惯常如此,习惯就好。”
路铭心听他以后都要受这种苦,又是要哭不哭,顾清岚却已经撑着她的手坐起来:“我要起身整理。”
徒儿侍奉师尊晨起也是分内之事,在寒疏峰上路铭心就没少做过,这时忙一溜烟跑出去,给他端来净面漱口用的水。
她是真火灵根,拿法力来温水,比莫祁更快上几分,那水也正好温热,十分适中。
顾清岚就着铜盆洗漱好,路铭心还又拿了梳子,将他一头银白长发解开细细梳好,再用白玉道冠束上。
都做完后,她捧出套白衣,照旧侍奉他换上。
******************
等顾清岚从房中出来,也才刚起床整理完仪容的莫祁,看着他容色清隽,一身清朗,身后还跟着寸步不离的路铭心。
路铭心跟了顾清岚多年,当然比莫祁更了解顾清岚习惯喜好,等他在外室的椅子上一坐下,就又将泡好的清茶端了上来。
莫祁看得不知为何有些眼红,冷哼了声:“路剑尊出门,不是向来要跟四五个弟子伺候的吗?如今伺候起人来,倒也真是习惯得很。”
路铭心连接都没接他话,向顾清岚说:“师尊睡着的时候,凌虚师兄说师尊门下弟子太少,让我收些徒弟好继承师尊衣钵。我就收了些记名弟子,平日里只让他们住在凌云峰,不准他们上寒疏峰扰了师尊清净。”
她那晚和顾清岚初见时,带着的那些云泽山弟子,也就是她的记名弟子。她这个师父,在自己的一干徒弟面前,倒还真是一点不避讳,跪顾清岚跪得仍旧如此义无反顾。
她说着又说:“这次我带来的四个,也是他们中修为最为高深的,就在隔壁的竹院住着,师尊要不要见一见他们?”
既然是路铭心的徒弟,那就是顾清岚的徒孙,他见一见倒也应当,于是就喝了口茶,点头:“可以。”
路铭心顿时又跑出去,把她那四个徒弟叫了过来。
路铭心是个女修,收徒收得也匀称,那四个弟子两男两女,两个火系灵根,两个水系灵根,年纪都不大,天资也不错。
那四个弟子前天夜里早就见过他们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师尊,是怎么跪拜面前这位寒林真人的,也都知道自己算是寒林一脉,过来后恭敬跪下,口称“师祖”。
其中年纪最长的那个女徒弟,也是火系灵根,应该是大师姐。
她眉目间颇有几分路铭心的风采,还又对顾清岚叩了下头说:“师尊方才说起,若师祖对我们有何吩咐,令我们务必听命侍奉。”
顾清岚淡应了声,抬手让他们起身:“不必,你们的事,还是由你们师尊做主。”
兴许是自己徒弟在,路铭心没好意思跟他撒娇,看他见过了,就忙将徒弟们赶出去在外面守着,这才蹭过去,半蹲下把头放在他膝盖上:“师尊,我平日里不怎么理他们的,大半都是凌虚师兄在教,你若回了寒疏峰,还是只有我们两个。”
顾清岚看她对徒弟随意指使的态度,也知道她定然不能算是个好师父,心中暗叹,开口说:“既然收了徒,自当竭尽所能,传道解惑,莫要待他们太轻慢疏忽。”
路铭心“哦”了声,看样子根本没听进去,反而半仰着头看他:“我知道师尊对我是极好的,做什么事都为我考虑。”
顾清岚又在心中轻叹了声,抬手将她从自己腿上拉起来:“你不必这么说,若我是个好师父,你也不会如此。”
路铭心看撒娇不成,眼中神色明显带着失望,但也还是顺从地站起身。
顾清岚尽量不和她有过多亲昵举动,心中万分无奈,路铭心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
她自小起,若是碰到什么不愿回答又必须去答的问题,大半都会想方设法蒙混过去。
方才他问那个问题时,她没有好好回答,反而含含糊糊,净说无关紧要的,已经再明白不过。
他并不去点破,只是微觉头疼,虚幻之境时她抱着自己吻得那般狂热,他那时迫于形势,并未深究细想,如今却无法再回避。
他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儿,的确是对他有了某些不可告人的欲念。
他将养育路铭心那些年的往事梳理回忆了一番,也没觉得在自己身死之前,路铭心就已经有了这种念头,那就只能在他死后的三十六年里,路铭心不知怎么,突然生出了这些欲望。
路铭心看他喝着茶,蹙眉又轻咳了一声,忙又凑过来问:“师尊,你气息还是有些乱,要不要我帮师尊再调息一下。”
顾清岚抬头正准备拒绝,方才路铭心迁出去的徒弟中,就突然跑回来了两个,急忙忙说:“禀告师祖、师尊,方才凌掌教以鸿雁传信,说李道尊两日前在青池山上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