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出宫我们只带了浅墨一人,毕竟是偷着跑出来的,为了不引人注意,当然要尽量少带人。且浅墨较绿竹心细,能管得住银子才是要紧的。
婉情应该是此次出宫的最大赢家,我头一次见一位堂堂公主殿下像个无知村妇一样,见什么问什么,而且她还是个长相极好的村妇,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我无数次的提醒她,让她注意一下自己的仪态,别给我丢脸,可是最终还是被她的无知打败了。只知道她在前面一直走一直看,而我与浅墨小跑的追着。好嘛,村姑还带了俩随从,这让我大伤脑筋。我从来没有跟在她身后像今天这么不情愿过,最后我终于揭竿而起,扶着墙根顺势就坐下了。
“不行了,不行了,我可走不动了,要走你们走吧,我饿了,得找个地方填饱肚子。”
“唉,你别坐这儿啊”婉情过来拉我“快起来,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
“试问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没有姑娘家的样子?”我都给气乐了,她还好意思说我?
“小姐还说姑娘呢,这一路您都快累死我们了,奴婢也不走了。”浅墨也不干了,婉情见我们抗议,终于屈服。毕竟,没有我这个保镖还可以,要是没有了浅墨再喜欢什么也没人给她银子了。
我人生中第一次觉得,银子,原来是这么有用的东西,十四年的情义都比不过。
“好吧,正好我也饿了,刚才我问了街边的老板,说是前面不远就是邺城最大的酒楼‘集贤居’,我们去那吃吧。”
这酒楼的名字听着倒风雅,不过既然最有名,倒是我们应该去的,于是大家一致通过。
集贤居不仅名字风雅,布局也极好。一进门是一个大堂,甚是宽敞,周围陈列盆景,绿意盎然,使人的精神立刻就轻松不少。几张桌子,分列两旁,中间供人行走,桌旁坐着八方来客。前方是红木楼梯,楼梯的扶手更是精雕花样,正中一块牌匾,上书“怀谷楼”。
“可是虚怀若谷的意思?”我问前来招呼的伙计。
“正是呢,”伙计弯腰赔笑“姑娘真是冰雪聪明,请上楼吧。”然后冲着楼上喊“清尘雅阁,三位客人!”
我听这雅间的名字着实取的矫情,不过是个酒楼而已,何苦搞出这么多名堂?不过再一想也对,这京都邺城多得是附庸风雅之人,店家投其所好也是可以理解的。
璟天就曾多次在我面前提起过这个地方,我当时很不以为然。
“若这是个妓院我倒觉得更有发展,还能多吸引一下像你这样的客人光顾,长得这么俊,可是要乐坏了姑娘们。”
谁知我说完这句话他的脸倒红了,真是少不更事啊。
随着伙计的指引,来到了里间,其实说是雅间,不过是多了个珠帘而已,里面有屏风隔着,里面的人望不见外面,外面的人也不知里面的景色。桌子临近街窗,窗子很大,外侧有个用围栏围起来的廊子,低头即可见熙攘的街景。
“这楼还挺高。”我看了看楼下道。
婉情和浅墨正研究着菜谱。“哎,阿音,你别欣赏了,快看看这儿的菜,看着挺不错的。”婉情一边低头看着一边叫我“光听三哥说这好,今儿一见,还真是来着了。”
“你们哥俩的品味还真一致。”我笑道。
“菜品好多哦,这叫我怎么选?”婉情皱着眉头为难道,“嗯,这样吧,把你们这儿的拿手菜都给我做一个。”她广袖一挥,一派指点江山的豪气。
“都点吗?”伙计有些错愕的看着她,估计他一定没想到这姑娘这么能吃。
“都要!”婉情乐呵呵的肯定,还不忘回身拍拍浅墨的手,“浅墨,我们的银子是不是还够?”
“这会儿你倒是想起她来了。”我甚是无语的看着她。
“没事儿,要是没带够钱,现在改还可以。”这小伙计倒是态度蛮好的。
浅墨在那数了半天的银子,最后给了个肯定的答案,“公主,够的!”
我向上翻了个白眼儿,果然是亲主仆啊,一点儿都不带节省的。
“好咧,那三位稍等!”伙计欢快的下去传菜了。
不消多时,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端上来。有名的酒楼就是不一样,就这么几样菜,做得倒是能和宫庭御宴一较高下。婉情和浅墨深深的吸了吸香气,顿觉满足。
“好歹我们也是在宫里面出来,山珍海味也没少吃过,你看看你们两个,一点也不像见过大世面的人。”我摇着头的揶揄道。
“你还好意思说啊?”婉情生气的看着我,“菜一上来你第一个就开吃,还说我们没见过世面?”
“好吃的东西当然要立即动手了,闻能闻出什么来啊,嗯,这肉做的真不错,赶紧尝尝。”我夹了口肉放在她碗里。
“这你就不懂了,美食呢,一定要从观、闻、尝三个方面来欣赏。一道成功的菜一定要色泽美,味道香,口感佳才行。”她一副说教的语气,好像她多会吃一样。
“观闻尝我没听过,倒是听过望闻问切,是不是跟你说的那个差不多?”我边吃边求教。
“那是大夫看病!”婉情满头的黑线。
正说笑间,外面突然传来很大的争吵之声。
“怎么?小爷我天天来,每日必到这清尘雅阁,你不知道吗?”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说清尘雅阁的时候,我真的很难把他的声音和这四个这么文雅的字联系在一起。
“徐爷,您这不是为难小的吗?今日清尘雅阁已经先来人了,请徐爷您给个面子,换一个别的雅间吧?”伙计为难的劝说。
“换?”另一个声音响起“从来我要的东西没人敢抢,你让我们换一个,有几个脑袋?”
我其实不太理解这几个人的想法,这又不是青楼里面争花魁,至于为了个吃饭的地方大吵大闹的吗?突然意识到,他们要抢的雅间好像就是我们如今坐的这间。
正思索间,已有人一马当先的闯了进来。浅墨警惕的站了起来,婉情也被吓了一跳,抬头看着这些不速之客。
“我说伙计怎么说什么都不让进呢,原来这内室有另一番美景啊!”刚才说话粗犷的男人看着婉情开口道,从穿着上看是武将出身。
“不经允许擅自闯入别人的地方,你们好大的胆子!”婉情愤怒的站起来,直视着这些闯入者。
“这位姑娘哪里人?长得竟这般标致。”粗犷男子抱肩而立,眼里满是戏谑。
婉情哪里受过这样的调戏,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这位公子是哪里的人物?竟这样没有心胸,为了一个雅间与人争抢?”我放下筷子,拿起桌边的手帕擦了擦手,以同样戏谑的眼神看着他们,这样无礼的人我倒是有兴趣会上一会。
“这姑娘倒有趣儿。”他身边的一个人好笑的看着我“徐爷今日有艳福了,这天仙般的姑娘平日里没得见,今日竟见了两个。”
“徐爷,您给个面子,还是换一个吧?”伙计还想求情,岂料那个被称作徐爷的人一把将他掀倒,冲着我走过来。
“姑娘真是闺阁女子不闻世事,我乃是蜀王殿下的先锋副将徐刚是也。”
“哦......”我似有所悟的拉长音调,他见我如此得意的笑着。“早听闻蜀王殿下治军严明,原不过只是虚名而已。”
他听完脸色立刻拉了下来,“严不严明,姑娘随我去便知。”说完伸手过来就要拉我,我闪身一躲,退了一步,伸手将婉情和浅墨挡在身后。
“还是个会武艺的姑娘,爷喜欢。”徐刚说完拔刀像我砍来。
我也早做好了准备,按动机关,自腰间抽出软剑,抬手挡开这一刀。要论武功修为,这个徐刚对我来说还不够热身的呢,几招下来他就有点吃不消了。
“姑娘好快的剑法!”徐刚一边吃力的应付,边回头冲后面的几个喝道“还不快过来帮忙?”
于是,一屋人蜂拥向我们围来。本来我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奈何身后跟着两个不会武艺的拖油瓶,空间又这样小,我就有点顾不过来了。不过还好,关键时刻璟天安排的侍卫派上了大用场。要不是他们及时出现我几乎忘记了这两个一直隐藏的家伙,果断将婉情和浅墨交给他们两个,专心对付我面前的几个武夫。
此时的场面已经到了无法控制地步,屏风倾倒,桌椅散乱,珠帘摇曳。雅间的周围,楼下和街上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我此刻的地理位置着实蹩脚,正在窗子边上,突然徐刚挥刀砍向我的腿,我轻轻一跃跳上窗外的围栏,却不想是谁这样缺德,一刀将围栏砍断,断裂的木头刚巧不巧的扎进我的脚踝,我一个站立不稳就从楼上摔了下去。
“阿音!”“姑娘!”婉情和浅墨的喊声随着我的下落达到了制高点。
完了完了,刚说完这楼这样高,我就从这儿掉下去了。这要是摔下去非死即伤吧?若是被师父看见了,他一定恨自己收了我这么个不争气的徒弟。我若就这么摔死了,人们会怎么评论?堂堂“剑仙”的徒弟,和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打架,摔死了?他老人家的脸往哪放啊?
我闭上眼睛,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我只求不要摔得毁了容就好,否则最对不起的还是我那未曾谋面的父母给的这幅好皮囊。
等了半天,我也没有感觉到跌落在地的疼痛感,却突然被一个宽阔的怀抱包围,鼻尖相抵的胸膛上有淡淡的好闻的香气,虽不明显,却格外让人心安。于是贪婪的又闻了闻,这有点像是玉兰花的味道吧?好像也不是。正当我探究这到底是什么好闻的气息,却听见耳边一声轻笑,笑声格外的好听。我迫不及待的要看清这个救了我却又嘲笑我的人是个什么模样,于是睁开双眼。
师父常说,有些人一眼万年,有些人咫尺天涯。经年之后,百转千回,我依然不能忘却那玉色身影,翩然姿态,阳光在他身后绽开最美的光圈,嘴角上扬的弧度完美到令人窒息。他见我睁开眼睛,笑容凝固,眼中惊艳之色尚未掩尽,微眯的眼角有莫名情愫跳动。这一刻,天地间我已看不见第二个人,只有他的轮廓清晰无比。
“咳咳......”一声不合时宜的咳嗽声打断了我们的对望,我才发现他抱着我的姿势是有多暧昧,不禁脸红起来。
他似乎也反应过来,看了眼身旁湖蓝色衣服的男子,轻轻将我放下,却不想我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疼痛,没站稳又一把扶住了他。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甚是抱歉的看着他。
“哈哈哈,别人帮你你不道谢,反倒说不好意思,这算什么?”湖蓝色男子爽朗的笑道。
“姑娘伤势不轻,若不介意就由在下扶着吧。”方才救我的男子温柔的说。
“多谢。”我低首敛眉,他温柔的语气让我的心怦然而动。
“阿音!”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而一旁的湖蓝色男子早已箭一般离弦而去,与护着婉情的俩名侍卫站成一线,将婉情,浅墨与随后追来的徐刚等人隔开。
“阿音,”婉情冲过来抱住我,“还好还好,还活着。”
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忍住把她拎起来扔回战场的冲动。“我没事,你没伤着吧?”
“没有,只是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可吓坏我了。快,让我看看。”
还没等她检查,徐刚等人已到了近前。他看到他们眼中略有惊讶,随即一抱拳,不屑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辅国大将军的公子,”说完似有顿悟“哦,不对,如今应该称右翼将军才对。”说完躬身施礼,语气却无半分尊敬。
“末将参见宁将军了?”
我偷眼观察身旁的这个人,原来他就是右翼将军宁天遥。我对这个人倒是有耳闻的,他的父亲是为大琼立下赫赫战功的辅国大将军宁骧。多年来,父子二人一直在大琼北部边界的荆楚驻守,见过他的人不多,三个月前回京任职,颇得皇上赏识。
宁天遥浅笑回道,“徐副将有礼了。”
刚才徐刚对他的蔑视他似是没看见一般,说完反而将头转向我,而我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被他抓了个正着,嘴角的笑意更浓,我心虚的配合着干笑了一下。
“徐副将真是眼高于顶啊?”湖蓝色男子玩笑道“明明是何某站在你面前,你却只看到了天遥?”
“何将军还是如此爱计较。”看来他们似乎更熟一点。
早听闻皇上看中驻守京都的左右翼将军,左翼将军何西风乃是昔日蜀王麾下武功才学第一人,只是他家世代多出文官,到了他这一辈竟改变了路线。据说早些年他因与蜀王意见不合,而愤然辞官,后来皇上爱惜他是个人才,复又启用,封为左翼将军。今日看他和徐刚的态度,可见传言不假。
“两位将军怎么今日如此悠闲?跑到街上英雄救美啊?”徐刚身后一个人接话道。
何西风听了一笑,这人似乎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也不比徐副将悠闲,光天化日,欺负几个弱女子。”
徐刚一听这话登时脸红到脖子“今日之事末将劝两位将军还是不要多管闲事,蜀王府与你们素无过节,你们若识相将这两个女子交出来,否则别怪徐某翻脸不认人。”
“徐副将这是在威胁我们了?”宁天遥好笑的看着他。
“不错!”
“不交!”两人说完话,已是剑拔弩张。
正对持间,京城府尹沈势匆匆赶来,这老头真是人如其名,懂得审时度势。一来就摆出一副笑脸
“几位大人请息怒,下官沈势来迟了”说完深施一礼。
“沈大人免礼吧”何西风抬手免礼。
“沈势!你来得正好,赶紧把那两个女的给我抢过来,否则我定不饶你!”徐刚移步窜到沈势面前。
一听这话在场的几位都笑了,这徐刚匹夫之勇是有,只是这智商低了点儿,哪有官府帮忙强抢民女的?你最起码得编个像样的理由,比如,我们偷了你的东西,或者说我们调戏你,你非死不从也算是出师有名啊。
“沈大人,按大琼律法,强抢民女该当何罪?”宁天遥开口问。
“这……”沈势有些为难的看看徐刚“徐将军,为了两个女子伤了和气着实不好,几位共事朝堂,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要不……就此算了如何?”我以为他会提出多么有建设性意义的建议呢。
“算了?”徐刚声音提高了八度,可见是怒了“要是能算了,还用你在这婆婆妈妈的吗?”
“今日之事确实是您有错在先......”
“你说什么呢?老东西,我看你是不要命了,我可是蜀王殿下的先锋副将,敢说我的不是,我看你这脑袋是太多余了。”说着作势要砍他,吓得沈势慌忙躲到何西风身后。
徐刚又将刀指向何西风“何西风你给我让开!”
看来徐刚的耐心是真的没了,连客套的尊称都不用了,直呼其名。我着实替他口中的蜀王殿下惋惜,传闻中的蜀王殿下不仅风姿俊逸,更是当世少有的治世之才,谁能料到他的眼光竟是如此?选了这样一位莽夫当先锋副将。
“我若不让,你当如何?还要砍了我不成?”何西风敛尽笑容,抬手拔剑。
“砍你又如何?”
徐刚举刀就要抵在何西风的剑上。刀剑相抵的声音听起来清脆无比。情势一下子严峻起来,双方之人各不相让,四周笼罩着浓浓的杀气。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婉情却突然开口,“都住手!”
她这一声喊的高亢,生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她向前一步,姿态高傲,威仪尽显。伸手自腰间解下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牌,高举至徐刚面前。
徐刚瞬间脸色惨白,吓得连刀都掉在了地上。
“本宫乃大琼婉情公主,谁敢造次?”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震惊不已,别说他们了,连我都被她的举动吓着了。
沈势第一个反应过来,匍匐跪地,山呼千岁。紧接着大家都跪下了,唯有我与宁天遥还站着,估计是因为他扶着我,不太方便。
“平身!”婉情将目光转向沈势“沈大人?这回你不用再为难了吧?”
“是是是”沈势哪敢怠慢,一个劲点头。
“来人啊,”婉情一声令下,保护我们的两个侍卫躬身来到近前“将徐刚等人押入刑部大牢,本宫今日非要替蜀王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眼见着两个侍卫将徐刚拖走,我有些急了“婉情!”
我本欲制止,毕竟我们此次是偷跑出宫,这事要闹到刑部就没办法收场了。只是我的话却被另一个声音所淹没。
“且慢!”
这声音出自不远处一辆奢华无比的马车,随即挑帘自车内跳下个俊秀的男子,衣着华贵,气质高雅,王家风范浑然天成。美若冠玉!看到他时我脑子里蹦出了这四个字。我原以为这天下只有我那个少言寡语的师兄是最美的男子,无人能及。如今这个,若站在师兄面前还真是难分高下。
“蜀王?”婉情孤疑的看着他。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刚我还在替蜀王惋惜,如今这人竟就站在眼前了。不赖我没有见识,实在是因为我从未参加过什么宫廷家宴,所以这是第一次见他。
蜀王名叫李璟钰,是当今宣帝皇兄的独子,我一直觉得他的名字好听,比太子和璟天的强多了。
据闻宣帝皇兄死于多年前的“荆楚之战”。当年先帝在位时与北周并不和睦,边境战乱四起,民不聊生。为鼓舞士气,先帝派了仅有的两个儿子出征。战场上刀剑无眼,危机重重。一次宣帝突袭敌军不成,中了埋伏,幸得皇兄相救,不过突围之时,皇兄遇刺,不幸身亡。宣帝见皇兄战死,悲愤交加,几近疯狂,杀的敌人节节败退。那一仗打得惊天动地,因事件发生在荆楚,所以称为“荆楚之战”。
先帝驾崩,宣帝即位,虽顺理成章,然而我总觉得宣帝虽在这一仗中一举成名,但是我翻阅过史料,当时的状况宣帝突袭敌营简直就是自寻死路。若不是他,他皇兄也不会死于非命,而如今的皇帝也不一定会是他。
宣帝即位后对皇兄留下的这个孩子倒是极为重视。不仅封了亲王,还将部分军权交给了他,朝野上下无不敬畏。听说蜀王有一支飞虎军,个个骁勇,且视死如归。每每作战,此军皆为致胜法宝,从无失手。
“参见蜀王殿下!”我正游神之际,众人早已矮身下拜,原来只有我一个人没有见识。
蜀王只简单的点了一下头算是免礼。好高傲的男子!他将目光转向婉情,眼过处,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公主殿下,小王想替这个不争气的属下求一求情,不知公主可否给小王个面子?”
“当街轻薄公主,蜀王你说呢?”婉情将问题抛了回去,在这类事情上我是最了解婉情的,从来都是无理也要辩三分,何况如今她简直太有理了!
“徐刚今日之举确实是罪该万死,不过他是小王的部下,犯下如此重罪,也是小王治下不严,不如就交由小王处理。”虽是请求,却是不容拒绝的口吻。
岂料婉情并不吃他这一套,“那蜀王打算如何处理?”
“定是按军规处置。”
“哦?”婉情翻了个白眼,“蜀王是欺我不懂军规要蒙混过关吗?正因为他是你的人,才仗着你的名声在外狐假虎威,肆意妄为。如今犯下这样的罪状也是蜀王你纵容太过。父皇常说你治军严明,可今日亲眼所见,才知传言虚假。”婉情这几句话铿锵掷地。
蜀王敛尽笑容,负手而立。
“公主教训的是,”他虽赞同婉情的说法,头却抬得极高。“只是你我同为皇家之人,为了这么个奴才在这京城大街上争执不休,岂不令天下人耻笑?”
他好看的眉眼轻挑,“公主此次出宫怕是皇上还不知道吧?”如此大的秘密说得云淡风轻。
“你怎么知道?”婉情还是太单纯了。
“婉情”我扶着宁天遥上前一步,我实在是不忍心再看下去,婉情之于蜀王还是太嫩了。
蜀王转过身面对我,他此刻站的位置背对着光,从这个角度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最后将目光落在我受伤的脚踝处,估计是我今日的一身白衣衬得鲜血格外扎眼。
“蜀王也看到了,阿音就是被你的人所伤,若是父皇母后知道了这件事,怕也不能放过你这个得力的副将。”婉情见他看我的伤势更加不依不饶。
“兰音参见蜀王殿下。”我略一弯腰算是行礼。
“久闻兰音姑娘之名,今日得见,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着实令璟钰惭愧”他礼貌的回道。
“蜀王殿下客气了,殿下是通晓事理之人,今日之事本不想闹成这样,不过确为徐副将冒犯在先,我们才不得已出手。”这蜀王虽然高傲,但是却不像不讲理的样子“殿下刚才有句话说的很对,婉情与殿下均为皇室中人,为着一个小小的副将闹到人尽皆知确实荒唐至极。兰音素闻殿下治军严明,在朝中颇得圣心,文武百官无不敬仰。兰音也绝没有怀疑过殿下的治军之道,徐副将能得殿下如此纵容,可见此人却有惊人之处。只是无论怎样,殿下可以封赏他,提携他,断不能这样放纵他。否则徐副将成不了气候不说,还会毁了殿下的清誉。就请殿下将徐副将带回去好生教养,以还公主公道。”
“就这样带回去?”婉情不想就此罢休。
我转身看她小声提醒,“今日之事闹成这样已无回旋余地,若不就此收手怕连皇上都要知道了”
婉情终于明白了我的良苦用心,不再阻拦。
“那就多谢公主和兰音姑娘了。”
他躬身施礼的时候,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表情,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不卑不亢。他们李家的男的都是一个德行,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服输啊。
“兰音姑娘伤势不轻,不如就到小王府中诊治?”
“不麻烦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宫了,多谢王爷美意。”我婉言谢绝。
“那不如坐小王的马车回去吧,姑娘行走不便。”
“那就多谢蜀王了”不等我回答婉情已先一步答应了,又对宁天遥和何西风说“今日多谢两位将军相救,我和兰音定不忘怀。”
“这是臣分内的事情,公主不必挂心。”何西风不好意思的笑笑,一双桃花眼像要滴出蜜来,这个人肯定招小姑娘喜欢。
“我扶你上车吧?”宁天遥温柔的声音响起。
“多谢宁将军。”
“我不是蜀王,不必对我客气,叫我天遥就好。”
他似乎很看不惯我说话客气的样子,刚才对蜀王说那段客套话时,就见他一直皱着眉头。莫非他看出我不是什么深闺淑女?非要揭穿了才高兴?也对,谁家淑女没事跑大街上跟人打架啊。
“天之远地之遥,真是个让人望尘莫及的名字啊。”我正感叹,却听见何西风噗嗤笑出声,我无奈的摇摇头,他偷偷问我为何摇头。
“可能……”天遥略略思索“她觉得你已无药可救了。”
我和婉情没忍住笑出声来。
作别之后,婉情一路上都在叨念着今日所见所闻,按她的话说,这真是一次传奇的经历。其中提到最多的便是当时她冲下楼找我时,那个箭一般冲出去护她的左翼将军何西风。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我知她是对何西风动心了,毕竟在她那样无助的时候,一个风姿俊逸的男子挺身而出,将她护在身后,这是多么浪漫的初相逢。
我慢慢斜靠在车窗上,挑帘看着过往的街景,想着人生事不过如这街景般,终会随着马车的前进而抛诸脑后。
不经意间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玉色身影骑马自车旁经过,我茫然抬首,他笑着回望,继而打马离去,如风般消失在街的尽头,我的心也随之飘向他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