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荧光(1 / 1)

南疆的风景总是这大琼最奇特的。你若认为这里气候宜人,四季如春,那高耸入云的山巅之上却是终年积雪覆盖;你若认为它地势奇特,蜿蜒的山脉,湍急的河流都不是最有代表性的,那么那高低不平层层叠叠的梯田又是另一种奇观。这里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绿,清晨蔓延的雾气给这片神奇的土地罩上了神秘的面纱,朦胧间,美态顿生。

师父大概是最为悠闲之人,前方兵荒马乱,他却在自己的帐篷外做起了画来。士兵们偶尔走过来看见,只觉得画的甚妙,纷纷向他索要。他倒是也大方,顺手多画几幅给了他们。

天遥说:“高师父虽平日里古怪了些,对这些士兵倒是极好的,战事不紧的时候,还会弹弹琴给大家解闷儿。”

我撇嘴道:“又不用给钱,大家不听白不听呗。”

“你当你师父是卖艺不卖身的江湖浪子吗?”百草先生好笑的看着我。

“不!”我否决了他的说法:“他不见得卖艺,但卖不卖身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死丫头,你是不是皮痒了,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师父咬牙切齿的过来要揍我。

我拉着天遥赶紧逃出是非之地,天遥却在帐篷外面笑的直不起腰。我很是鄙夷的看着他,可见这军营生活是多么无趣,让他的笑点变得这么低。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李璟暄从军帐中走过来。

天遥赶忙直起身,“没什么,对了,今日出战的人回来了吗?”

“还没有,不过已经有回报说很是顺利,想来马上就有胜利的消息传来了。”李璟暄胜券在握的说,然后将目光转向我:“没想到你来了,我们的战局反倒越来越好了。”

“我可以认为你是在夸我吗?”我挽着天遥的胳膊大言不惭的回道。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他说完转向天遥,“如今我大琼的士气高涨,想来南疆外族早已噤若寒蝉。我近日想了个上佳的良策攻取南疆,你什么时候得空?我与你商讨商讨。”

“现下就有空!”天遥听到军事瞬间严肃起来,这表情吓了我一跳。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的样子:“你是不是人格分裂?你要是有病可得早点告诉我,我好赶紧找好下家。”

“你敢?”天遥恶狠狠的伸手楼过我,向身后招了招手:“小薛!”

不远处的小薛听到喊他,晃着大身板子跑过来。“将军你找我?”

“交给你个艰巨的任务。”

小薛一听有任务,乐坏了,乐呵呵的期待着。

“以后我不在,你就跟在兰音姑娘身边,省的她红杏出墙。”

“啊?”小薛期待了半天得了这么个任务,表情像吞了只苍蝇一般,别提多苦恼了。

“宁天遥你是不是疯了?”我皱着眉,还红杏出墙?这军营里哪来的墙?

天遥温柔的笑笑,拍了拍我的头,“好了,不闹了,我走了,晚点再陪你。”

“好......”我好字还没说完他突然低下头,将鼻子抵在我的鼻子上。距离这么近,我反倒不知作何反应,只傻傻的眨着眼看着他。他见我如此,轻笑出声。他微眯双眼在我鼻子上蹭了蹭,然后起身便走,那迅疾的脚步像是我会杀了他一般。

“宁天遥,你给我等着!”我在他身后叫嚣着,他回头露出得逞后的笑容。他如今是愈发大胆了,看我不收拾他。

我朝着他的背影示了示威,正想着要不要再回营账里和师父斗会儿嘴。刚一转身,头一下子撞在一堵墙上,差点给我撞倒了。我捂着头抬眼看去,却是小薛站在那里。这孩子一定是练过什么金刚不坏之体,这给我撞的这个疼。

“你站在这儿做什么?”我不解。

“将军说,让我看着您。”小薛老老实实的回答。

“你还当真啊?”虽然有副好身板似乎智力不太够用,傻傻的。

“将军说的话我向来是最听的。不过我知道,将军他其实是担心您的安危。有我在,您什么都不用怕!”

“笑话!以我的本事还有谁能伤了本姑娘不成?”

“上回你不是差点被南疆的人劫走了?”

这孩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装作愤怒的看着他:“我那是给你们将军个英雄救美的机会懂不懂?”

“哦!”他似有所悟的答道。

“对了,小薛你以前是哪里的?右翼军中没见过你呢?”我好奇心顿起,也不是我对右翼军有多熟,实在是他这么庞大的身形太过显眼,我不可能注意不到他。

“回姑娘,末将原是荆楚人士,太子谋反之时跟着宁老将军回来,如今留在将军身边了。”小薛走在我身侧,恭恭敬敬的答道。

“这么说,你与天遥是旧识?”

“嗯,将军对我可好了,曾经还救过我的命呢,所以这次我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保护将军!”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看来你很喜欢宁将军啊?”我不坏好意的笑了笑。

“那是自然的,要是可以,我愿意一辈子跟在将军身边!”

“一辈子?”我皱起眉头,“你跟他呆一辈子,我怎么办?你不会还指望着他娶了你吧?”

“不是您想得那样的......”他赶紧摇手,又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脸憋的通红。我看着他难为情的样子,觉得是我想多了。天遥怎么会娶他?他不娶天遥就不错了。看来我有必要找天遥单独聊聊了,他这么吸引男人真的好吗?

李璟暄果真是说到做到,我也是头一次领略到他调兵遣将的本事。整个军营因为他的这个计划而变得异常紧张,白日里巡逻的士兵也见多了起来,来回穿梭于各个营帐之间,想来是怕混进敌军的探子。

此次出征由天遥挂帅,第一波所带三千精锐之师意在趁夜偷袭敌军大营;第二波八千兵马随后支援。我虽不知这计划的具体内容,但是我却盲目的相信着这个从小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四皇子,同时也为着天遥的出征担忧不已。

太子谋反那一次是我经历过有生以来最为惊险的一次战争。那时候天遥带兵攻城,我所承担的辅助的角色,参与其中不觉得有什么。可是这一次,我要眼巴巴的坐在这里等,等待着他得胜归来,亦或是另一种我不想见到的结果。

只是,战争这样残酷,刀剑这般无眼,谁都无法保证出征战士的性命。直到如今,我才深切感受到,原来战争不过是拿人的性命在做筹码,那些所谓的胜负不知是踏着多少牺牲战士的尸体所换来的结果。他们背井离家,来到祖国的边境,用年轻的生命换取百姓的安居乐业,为着名义上的保家卫国,实际上的君主虚荣而战。

我记得说书先生经常在一段书开始的时候这样说道:“大琼王朝,天下太平,四方安定,这全仰赖于我朝国主英明。”真的只是国主英明才换来这天下太平吗?那所谓的英明之主在大言不惭的发号施令的时候,可曾想到前方战士如何拼死抗敌,可曾知晓他们为了家国天下,在生死之间如何奋不顾身?这天下太平的真正功臣应该是这些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平凡战士才对。

午夜子时,天遥带兵出战。我躺在帐篷里,听着渐行渐远的马蹄之声,始终无法安睡。脑中总是浮现他刚刚来我帐中为我盖被子的情境,那时为了不表露出我的担忧,我一直装睡。我怕我看到他就会舍不得让他走,我怕我的一点点情绪让他有所牵绊,从而无法全心投入。也许他早就习惯了这种作战生活,可是于我而言,这是一种绝望大于希望的等待。这种等待所牵扯的是他的生死,我的死生。一旦失利,后果不堪设想。

就这样翻来覆去,直到快要天明我才迷迷糊糊的睡去。许是心里有牵挂所以睡得不踏实,总是噩梦连连。

梦中的场景我大多不记得,但是最后一个梦境我却记忆犹新。梦中是两军厮杀的场面,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我甚至能闻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我在硝烟弥漫中寻找着天遥的身影,可是一具一具尸体看过去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我急的像是要发疯一般,眼睛都红了。正当我心急如焚之时,硝烟散尽,前方天遥坐于马上正在与一众敌人拼杀。他的身上多处重伤,鲜血染红了银白色的盔甲,连飞羽的身上都是。我刚要喊他,却见一个敌人长剑一挥,将天遥掀翻马下。其余众人一哄而上,像是豺狼扑食一般。我看不见天遥,只见漫天的血雾弥漫以及那面敌军得胜的战旗迎风飘扬。

“天遥......!”我一下子惊醒,从床上坐起来,才发现我依然在自己的帐中。心扑腾扑腾的跳着,满身的冷汗浸湿了里衣,连脸上未干的泪水都是冷的。回想着刚刚梦中的场景,我更加害怕起来。胡乱的擦了擦汗,拿起件披风就往外跑。

天色已经大亮,有一队士兵刚好从我帐前经过。我一把拽住领头的那个人,紧张的问:“宁将军可回来了没有?”

“回姑娘,还没呢。”领头的小将恭敬的回答。

“四皇子不是说,卯时即归吗?如今怎么还没回来?”

“如今正是卯时啊?”小将不解的看着我。

我却再不理他,向着他们本该归来的地方走去。

我到的时候,师父,百草先生和李璟暄已经候在那里。见我出来,师父走过来,“怎么这样早就出来了,天遥还没回来呢。”

“你们不也早就出来了吗?”我有些疲倦的回道。

“怎么,你没睡好啊?”师父探究的看着我有些红肿的眼睛,“你是哭过了吗?”

他这样一问,反倒又勾起我的回忆,眼圈又红了。“师父,我做了个可怕的梦,师父,我害怕。”说着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竟哭了起来。

师父拍着我的背,轻轻叹了口气:“是不该让你来这里的,不该让你来。”

“我不后悔来这里,我......只是莫名的害怕。”

“我派去的援兵已经去接应了,你放心吧,天遥是有经验的人,这次的任务对于他来说应该不算太艰难。”李璟暄走过来安慰道。

不艰难吗?这次不难,那么下次呢?下下次呢?大琼之外还有那么多的国家,他们各个都对大琼虎视眈眈。这天下不知要有多少仗要打,亦不知天遥还有多少次陷入危难之中。我躲在师父的怀里,回忆着刚刚的梦境。惨烈的战场,刺鼻的烽烟以及那面飘动着的猎猎旌旗。

营地中央的罗盘随着太阳的运转而改变着轨迹。卯时已过,进入辰时,辰时走了,巳时来临。时间如流水般悄然滑过,大家都陷入无边恐惧之中。离李璟暄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远,我的心都揪了起来。连一贯淡定的李璟暄都等不起了,又调了大量兵马前去支援。前方没有人回来报信,去了的兵马也都不见回还。我开始陷入无比绝望之中,腿软的甚至站不直身子,索性就跪坐在地上。眼巴巴望着他本该归还的方向,又害怕看到不该看到的场景。

远处忽有马蹄声传来,我兴奋的抬起头看去。是了,他回来了,是他回来了。我激动的站起身,跌跌撞撞奔着他的方向跑去。风吹乱了我的头发,吹起了我的披风,呼呼作响,像是我梦中的旌旗所发出的那种声音。

天遥一马当先,挥着手向我的方向而来。要到近前时,他翻身跳下马,跑向我。我们向着彼此靠近,那一刻,天地万物我都看不真切,唯有他的样子清晰无比。银白色的盔甲,修长的身形,脸上尚有不知是谁的鲜血。他跑过来伸出手一下子抱住我,呼吸间他身上的清冷气息让我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直到扑进他的怀抱中的这一刻,我才算是真正的安下心来。

“阿音,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他在我耳畔轻轻的说着。

“不晚,只要你能回来,什么时候都不算晚。”我紧紧抱住他,用尽全身的力气。

此次出征,天遥大获全胜。虽然过程比当初预想的惊险了好多,但是总归是以胜利收场,南疆外族损失惨重,退守百里之外。大琼的士兵皆兴奋不已,李璟暄更是为了此次胜利举行了庆功宴。士兵们听了这样的命令欢呼雀跃,直呼四皇子英明。

夜幕降临,篝火冉冉,欢声笑语,斗酒飘香。大琼的军营中似乎好久都没有如此热闹过,兵将们推杯换盏,拼酒划拳,全没了平日的戒备。

我偷了壶酒跑到山坡上,看着他们这般笑闹,不禁哑然。亏得李璟暄英明,早派了人四处巡逻,要不任由他们这般放任,怕是敌军来偷袭都不得而知。喝了口酒,抬头看了看天空。星光熠熠,灿若明灯,月亮挂在空中,月影中的景象看不分明。

我抬手指着月亮,念起诗来:“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又喝了口酒,“仙人垂两足,桂树何团团,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

我想我是喝多了发酒疯,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指着那月中看不清的景象疯了般的发问:“你说?你一个兔子给谁倒药?人家天上还有太上老君呢,你倒药给谁吃?”

“我说半天找不到你人,原是跑到这儿偷着喝酒来了。”天遥提了盏灯寻来。

我转回身,有些站不稳的看着他。他赶忙走过来扶着我坐下,我指着他有些泛红的脸颊:“还好意思说我,你看看你的脸,你一定喝多了吧。”

“是喝了不少,但还没到指着月亮耍酒疯的地步。”他笑容温和,语气中却满是嘲笑。

“你惯会取笑我。”我闹别扭的转过身不理他。

“怎么?生气了?”天遥拉了拉我的袖子,我嘟着嘴不回身。“转过来好不好?”我继续不理,“你要是转过来,我就带你看个好地方。”

“你少拿这些糊弄我。”我才不上当呢,这荒郊野岭,满地杂草的地方,哪有什么好地方值得一看。

“你还不信,你等等,这里有些太亮了,咱们走远一点。”

他过来拉我,我双手护在身前,有些惊恐的看着他。“这大半夜的你要干嘛?”

“我能干嘛?”他很是无语的看着我,“真的是带你看好东西。”

我半信半疑的被他牵着走了一段,来到了一个开阔的地界。他将灯笼放下,让我坐在地上。“闭上眼睛。”

“干嘛啊,神神秘秘的?”我很是不解,却还是听话的将闭上眼睛。

想象着他即将给我看的是什么好东西,可是想了半天我也没想到。我只听见他在我周围走来走去,刚要睁开眼睛看看他究竟要干嘛,他像是觉察到了一般,“不准偷看!”我赶紧又闭上。

过了好一会儿,等的我都要睡着了的时候,他回到我身边,蹲下身来,轻声说:“睁开吧。”

我睁开朦胧的睡眼,有光亮闪动,没太在意,又眨了一下眼睛。这是什么?我睁大眼睛。只见刚刚还黑乎乎的草地上,有微弱的黄绿色的光亮闪动着。几只,十几只,几十只,几百只。不一会儿工夫,数不清的萤火虫升腾而起,就像是在我心内点了无数盏明灯一般。我不可思议看着这不可多得的美景。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天遥得意的看着这些可爱的小生灵。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萤火虫?”

“没事闲溜达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

“这军营里天天打仗,还有时间让你发现这东西?”我好笑的看着他,“可见你平日多爱躲懒。”

“每日呆在这里,除了打仗便是想你,我总得给自己找点别的乐趣,要不多闹心。”他抚了抚我额间的的乱发。

“你果真日日想着我?”我挽住他的胳膊,追问道。

他点了下我的鼻子,“你说呢?”

“我也是!”我将头靠在他肩头,“不然也不会大老远的跑来见你。”

“其实,”他轻叹一声:“我即盼着见你,又不希望你来。”

“为什么?”我抬起头不解道。

“因为我怕让你等待。”他定定的看着我,“你知道吗?我上过无数次战场,出生入死不知几多回。可是我从来没有怕过什么,上阵杀敌,勇猛非凡,我也乐在其中。甚至觉得只有在战场上才能发挥我最大的才能,才能让我的人生得以圆满。可是这一次我怕了,”他缓了缓道:“当我从战场上归来,看着你向我跑来的时候,我突然就害怕起来。我想,若是我没有胜利,若是此次我便命丧疆场,那么你该怎么办?我最怕你当初在蜀中和我说的那句随我而去的话。我的心中有了你,有了牵挂,我再不是孤身一人,再不能肆意妄为。”

“我不许你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我抬手掩住他的唇,心里像是有什么敲了一下,震颤不已,我又想起昨夜做的那个可怕的梦,手莫名的颤抖。

他抓住我的手,看进我的眼里。我们彼此对望着,那盏灯笼发出微朦的光亮,照在身上忽明忽暗。他突然毫无征兆的低下头吻上我的唇,我惊得张开嘴,他的舌头顺势滑入口中。这算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接吻,第一次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他的唇瓣触感冰凉,轻轻的轻轻的在我唇齿之间试探着。我的心砰砰直跳,却不敢打扰他,慢慢的闭上眼睛,笨拙的回应着他。脑中混沌不已,只记得四下宁静,万千萤光升腾,偶有蛐蛐的叫声划破宁静,清晰的传入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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