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十一脚步匆匆地赶往设在主院的新房,进门时见桌子上的红烛还簌簌的燃着,地上丫鬟婆子站了一屋子,都望着坐在床沿上低头抹眼泪的新娘。那新娘见韩十一进门,便抬头看过来。韩十一见这分明是个陌生女子,五官也算清丽,却绝对不是秦婉宁!
只一瞬间,韩十一脑子里冒出了无数个泡泡,到底怎么回事?新娘竟被掉包了!那场刺客的戏码,竟然就是为了趁乱换了新娘?是谁要这么做?目的何在?这女子是谁派来的?难道还有人知道了自己的底细?想要找证据揭穿她?韩十一顿觉脊背发凉,脑子飞快地转着,脸上却做出十分震惊的形容来,厉喝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是谁?”
那女子见韩十一震怒,慌张地从床上下来,立时便跪下了。含泪道:“民女是绸缎庄白家的女儿白月茹,今日是民女与李锦记少东李成煊成婚之日,不知怎么就进了世子府……”说完便捂着脸痛哭起来。
绸缎白家也是京城大户,这白家与李家联姻,韩十一还是略有耳闻的。若这女子真是白家的女儿,而不是有人刻意找来的替身,那这事就更蹊跷了,白家是也被蒙在鼓里,还是参与其中?
韩十一做出一副糊涂样,跺脚急道:“你既到了这里,那秦氏在哪?难道你们害了她,将你弄来顶替?”
白月茹见韩十一疑她与人串通,忙解释道:“许是闹刺客时,轿夫们趁乱抬错了花轿!那秦姑娘应是被抬去了李府!”李家是商户,也只有婚礼才能动用把人抬的娇子,于是韩李两家大婚都是八台喜轿,又都是龙凤呈祥的大红轿子,轿夫们慌乱认错也有可能。
韩十一便更急了,大喊道:“快派人去李府,把我的世子妃要回来,快去快去,万不可让李成煊入了洞房,给本世子戴上一顶现成的绿帽子!”
此时就听铜钱在门外喊道:“世子爷,不好啦……”
韩十一在房内大喊:“什么不好了?你爷我好得很!”
铜钱已经奔进了门,上气不接下气地回道:“世子爷,李府来人说,咱们本来要娶的世子妃,秦姑娘她在李大公子的新房里一头撞了桌子角,怕是救不过来了!”
话刚说完,就见白月茹像是得了提示一般,拔高跳起来也去撞桌子,还好屋子里丫鬟婆子们极多,七手八脚地上前拽住了她。就听她凄声哭喊:“不要拦我,如今我已无颜活在这世上,让我去死!”
韩十一见状便真的有几分烦恼了,摆摆手道:“赶紧看好她,一个两个的都寻死觅活的,好好的喜事变成这样,怕是往后本世子还要被传成做了王八乌龟,我找谁说理去!”说完,便摇头叹气地出了新房。
金子和银子追过来询问韩十一对策,韩十一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如今也顾不得了,赶紧备车,去齐王府!”
五皇子已料到韩十一会来,到了子时还未歇息,捧了一本《战国策》端坐在明远殿东次间的紫檀桌案后翻看。虽是深夜,又是在自己卧房,他仍是坐得腰背笔直一丝不苟。只是不时看向桌上滴漏,显出了他内心的一丝急切。
子时末才有人来回禀,说韩世子登门造访。五皇子目光依旧没离开书页,吩咐人带韩十一来明远殿,随后又让身后侍奉的吉禄带人去将明远殿西边的卧房收拾出来,那是韩十一从前来王府惯常住过的。只是后来她得知那卧房本是为未来齐王妃准备的,便再也不肯住了。
韩十一来的急切,虽是初夏的凉夜,额头还是沁出了细汗。进门见五皇子还在若无其事的看书,便更气闷了,冒着株连九族的危险在心里将五皇子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却还是像模像样地行了礼,然后才装作淡定地问道:“想不到殿下此时还未安置,到像是认定我府里出了状况,会来造访一般。”
五皇子这才放下了书,隔着紫檀书桌看着韩十一,“坐下说。”
韩十一可没心情坐下,猛然抬头,杏眼瞪着五皇子,接着问道:“秦婉宁现在怎么样了?”
“你到是很关心她。她现在好的很。”五皇子说的风轻云淡。
韩十一见五皇子这是承认了新娘掉包的事是他所为,气得反而露出了一丝笑意,“殿下,微臣如今更佩服您了,想不到您做了恶事都能承认得如此坦然。”心里又加了一句:“无耻的程度,更甚于我啊!”
五皇子却似没听出话里的讽刺,竟有一丝得意地点点头。
韩十一接着问道:“刺客是你安排的?”
五皇子点头。
“白家是你的人。”
五皇子望着韩十一藏着小火焰的杏眼,再次点头。
“李家也是你的人。”
五皇子还是,点了点头。
韩十一终于崩溃了,恨不得扑上去把五皇子狠揍一顿,碍于自己的武力绝对不占上风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咬牙说道:“殿下,你学坏了……”
连次间门前守卫的新亭寄野都听出了韩十一话里的幽怨,新亭还能忍住,寄野一时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又连忙收住笑容,勉强做严肃状。
韩十一懊恼地回头瞪了寄野一眼,就听五皇子终于说话了:“那秦婉宁终究不是我们的人,恐她见疑,给你惹出事端来,这白月茹的父亲是我的人,好控制些。我才为你这么安排。”
韩十一:“可你这么做连累秦婉宁,她毕竟是无辜的!”
五皇子皱眉道:“怎么就连累了她?蜀地首富李家的长公子,还不算好归宿吗?难道要她跟着你,假凤虚凰一辈子?”
韩十一忽略掉五皇子的脸色,继续追问,“家世出身到是其次,李成煊人品如何?”
“能跟着我的人,人品自然是好的!”
韩十一被气到了,咬牙道:“想不到殿下这么自信……李成煊我只见过一面……”
“我劝你还是少担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把自己的事先理清楚。”
“这些人对您来说无关紧要,对我来说却不是!我虽无才,做事情却从不连累别人。殿下,我们怕是道不同不相为谋!”韩十一说完,转身就迈步出门。
五皇子没想到韩十一对此事的反应如此剧烈,竟说出这样要与他划清界限的话来,来不及多想,迅速绕过紫檀书桌一闪就到了门前,拽住了韩十一的胳膊。“你去哪?”
韩十一要甩开五皇子,却被他顺势环腰抱住了。韩十一恼怒地抬头望向五皇子,“殿下逾矩了!”
五皇子此时眼里才透出几分焦急却也真诚的神色来,却并未放手,“李成煊也算大梁数得着的青年才俊,将来李家也绝不会是普通的商家,这是我能想到的秦婉宁最好的归宿,我并不是你说的那般冷血……”
五皇子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不是随便挑了个人出来娶秦婉宁,李成煊是他信得过的人,将来他登基,潜邸时就投靠过来的李家自然飞黄腾达,他确实是为秦婉宁考虑过。韩十一总算略微放心,想到之前对五皇子人品的猜忌,又觉几分对不住他。正合计着,闻到五皇子身上淡淡的檀香味,抬头却见他眼里神色晦暗不明,正痴痴地望着自己,连忙掰开五皇子换着自己腰的手,讪讪笑道:“我早就知道殿下是大好人,那就不打扰了,微臣这就告辞……”
然而五皇子却不准备松手,韩十一笑不下去了,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状况,委实没有经验啊。楼子里的姑娘这个时候就会投怀送抱半推半就,良家妇女应该怎么着她没见过,至于爷们遇到这种被男人调戏的情况,那是不是该,动手了!
于是韩十一飞起一脚踹向五皇子。五皇子险些没躲过这措手不及的一招,再看时韩十一已经从他怀里挣脱出去,跃出了几步远。
自觉脱离了危险境地韩十一,脸上又浮现出往日狡黠的笑容,眼眸波光潋滟望过来道:“微臣多谢殿下。只是这白月茹可知我……”
“不知。”五皇子也已恢复了平素的冷清模样,自然是知道韩十一真实身份的人越少她越安全,五皇子没有理由冒险到让一个小棋子知道底细的必要。
此时却有侍卫来报,李府送来消息,秦婉宁已经被救了过来,只是不肯吃药,死志甚坚。
韩十一听说又着急了,“这些闺秀们把贞洁名声什么的看得甚重,这次所幸救得及时,下次就未必了!我终究还是害了她!这女人寻死觅活的事最难劝解,我还是去看看她。”
韩十一说着,人已经迈步出了东次间,连告辞的话都忘记了说。
韩十一说是去李府劝秦婉宁,不过是寻个离开齐王府的托词罢了,她深知此时自己万不能去李府。若是她去了李府,一则会更损秦婉宁的闺誉,二则也不利于李成煊和秦婉宁建立感情。于是出了齐王府,她立时吩咐车夫打道回她的韩府了。回府便唤来铜钱,命他挑几根上好的老山参给李府送去,又给秦婉宁带句话,就说世子说了“既然与李成煊拜了天地,便是李府的人了,这是造化弄人,从此各自安了天命吧。”
铜钱将韩十一这番话学得一字不差,连摇头叹气的表情都惟妙惟肖。然而秦婉宁可没心情欣赏铜钱的表演,听完这话,便痛哭一声,再次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