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惠贞也笑了,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灵感,她突然自创了一句歇后语,她说:“那就叫飞机上结婚——天作之合。”
哈哈哈。”康宏笑着再给她一个吻,“你说得真好,飞机上结婚——天作之合。”他说完,很快简单收拾了一个行李,再把裤兜里的枪摸出来,退出子弹,把枪和子弹交给王惠贞说:
你收好,你已经算得上会打了,结了婚我再把你教成个神枪手。不过,结了婚有我在你身边,你也用不着这东西了,可是,现在用它还是可以把坏人吓住的,真要遇着坏人,你就说你亲弟弟手里还有好多大炮呢,保证吓得坏蛋屁滚尿流,哈哈哈——”
康宏为自己这个笑话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哈哈哈——”王惠贞也笑出声来,也笑得流出了泪水。
就这样,两个人在“欢快”的笑声中分别了。
王惠贞关上门,背靠着门抹一抹自己的胸口,仿佛要把已冒到嗓子眼儿的“你回来”三个字抹回肚子里。
她把耳朵紧贴着门,听着他有力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然后她快步来到窗户前,把窗帘掀开一条缝,俯视着楼下客栈的大门进出之处。
很快就看到在客栈门口两个大灯笼光的映照下,康宏跟着赵营长和江处长走到旁边一辆车旁,上车前,康宏扭头朝她这窗户看了看,她赶紧合上窗帘,怕他那目光穿进窗来,怕她会顺着他的目光掌滑下去拉住他不放。
听见那车子吼叫几声开动了,她猛然全部拉开了窗帘,把目光象箭一般射出去,让车子牵走了她的视线,直到在一个拐角处,她不得不把这视线掐断。
那汽车的声音让她想起了飞机的声音,她看着昏暗的夜空,看到了一架飞机正在盘旋,看到了那架飞机上,她和他正在举行热闹的婚礼。
王惠贞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果然来了两个士兵,他们说奉命来送王惠贞回定盛。
几天后,他们到了定盛县城,两个士兵要一直送王惠贞到家,王惠贞不愿意,她说:“两位兄弟,已经够辛苦你们了,这县城我来过很多次了,到这儿就等于到家了,抗日的事情多着呢,你们早点回去做正事吧。”
两个士兵不同意走,说他们的任务是把她安全送到家里。
可王惠贞实在不想让他们送她到家,要是让村里人看到已经“出嫁”了的她又被两个当兵的把她一人送回村里,又不知要说出什么话来。
她不好把话说明,只是坚持让两人就到此为止,两人还是不同意,一定要把任务完成,不然交不了差。
王惠贞想了想,找来纸笔,写了个简单的说明,又签上自己的名字再摁上手印让两人带回去交差,这才把两个尽职尽责的士兵打发走。
王惠贞直到傍晚时分才从县城往金谷坝走,半个月前离开金谷坝时是半夜离开的,现在她也希望在半夜时到家,离开时是两个人,现在回去时是一个人,走时以为那一走就三五年或十年八年之后才能回来一次,没想到才过了半个月就又回来了。
王惠贞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可她没有哭也没有笑。她想,这也许是菩萨给她开的个玩笑,菩萨想捉弄一下她这个不虔诚的弟子。
虽然没了康宏在身边,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可是她还怀揣着希望,她只是回来等待,等待着康宏来接她,接她去飞机上举行婚礼的那一天。
金谷坝上这么多女人,定盛县这么多女人,有哪个女人能在飞机上上举行婚礼?而且这飞机还要在昆明城上空转一转。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突然清爽了许多,走起路来也轻松了许多,甚至于走着走着,她还边走边欣赏起夜景来。
看那远方的山头,如一群静卧的黑牛;看那云后的天空,时不时有几颗星星如正在捉迷藏的调皮孩子,时不时探出头来眨眨眼睛,仿佛在说我在这儿呢,快来找我呀;听那夏夜的田野,不安分的虫儿们正在彼此应合歌唱,有的在吵架,有的却在对唱着情歌。
她之前还很少在夜晚独自一人走夜路,现在才发现,在夜里独自欣赏夜景也是一种享受,就象独自一人画画时一样。
王惠贞边走边欣赏,边走边幻想,不知不觉间,自己的村庄已经在眼前,那座高大的牌坊又出现在了眼前。
她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村庄和那牌坊。那座斋姑娘的牌坊象位慈祥的老人,静静地看着她离去,又静静地看着她归来。
当她从牌坊下经过时,她突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仿佛有人突然伸手在她头上抓了一把,她下意识地抬头着牌坊,禁不住念出一声“阿弥陀佛!”硬着头皮走过牌坊。
要进村时,王惠贞犹豫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犹豫,她站了一会儿,还是迈动了脚步。
估计这时正是夜半时分,睡得再迟的人已经睡了,起得再早的人也还没起,没有人知道她回来了。可村庄知道,村庄象一位慈祥的老母亲,静静地坐在夜色中,老母亲张开双臂说,孩子,你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进屋吧!
她眼睛一热,泪水如两道热泉涌了出来,这次流泪不同以往任何一次流泪,不是高兴不是悲伤不是酸楚不是激动,而是——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
感动!王惠贞想起了这个词,是的,是感动。
她再次迈开脚步,大步朝自己家走去。
看着两旁熟悉的每一家每一户,她知道此刻村人正在睡梦中,她不知道有没有人梦见她,梦见她又回来了。
这一瞬间,她竟然有些恍惚,是自己走进了村庄的梦中,还是村庄走进了自己的梦中?
她拍拍脸,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
很快到了自家院门口,一推门,如她所料,门是从里面拴住的,她不想敲院门或大声叫云忠,那样会让邻居周素芬家也听见,说不定周素芬还会起来大惊小怪地问她为什么又回来了。
她想了想,她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在地上垫了几块石头,然后先把包袱扔进院里,再踩着石头够着墙头,一纵身,翻上一墙头,再一跳,落到了院子里。
落地的王惠贞刚要转身去拿地上的包袱时,感觉脑后“嗡”一声响,似乎有一根木棒正朝自己头上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