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林芳贞差那么一点点就想放弃了自己的想法,她把目光转向佛龛上的佛像上时,静静地看着佛的眼睛,看着看着,她的耳朵里仿佛听见了佛的声音:“跟着心走跟着你的心走”
她咬了咬牙,“扑通”一下跪在父亲面前:“爸,恕女儿不孝”
林立德用手帕擦去脸上的泪水,搀扶着女儿的双肘将她扶起,静静地看着她,点头道:“你是好女儿,爸知道,爸知道了,明天,你弟弟会向你交待一些事情。佛让我们成为父女,我会求佛,让我们下一世也当父女,我们父女就此就此别过”
林立德把女儿一下拥入怀里,紧紧地搂了一下,然后松开胳膊,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姐,我明天再来找你。”林玉平早已经泪流满面,他轻轻说了句,也跟着父亲离开了。
这一夜,林芳贞一夜未眠。
第二天上午,林玉平再次来了,他搬来一个沉重的木箱,对林芳贞说:“姐,爸爸他们天没亮就动身离开了,这里面是留给你的一些钱,爸让我告诉你,这钱你自己找个地方放好,爸已经付了唐妈五年的工钱,还有够你们两个人的吃穿用度五年的钱也一并给了唐妈,她至少会照顾你五年。”
“姐,时间紧迫,我也马上就走了,你你保重,请受弟弟一拜”
林玉平说着深深地给姐姐鞠了个躬,起身擦着眼泪,转身向外走。
“弟弟”林芳贞扑过去,从背后抱着他,“你也保重,姐姐会每天在菩萨面前为你们祈福的,你替姐多孝敬父亲。”她说完这话,放开环绕着弟弟的胳膊,轻轻推了推他后背,仿佛在助他一臂之力,让他一路顺风。
林玉平大步离去,林芳贞不敢看他离开的身影,她关了门,立在佛像前,双手合十,默默地念着经文,念着念着,仿佛看到自己化作了一条鱼儿,正向着水里亮着佛光的深处游过去
在林芳贞立在佛像前念经为父亲和弟弟祈福的同时,身在县城的王惠贞也正在自己的斋房里立在佛像前默念经文为妹妹云彩祈福。
一九四九年的秋的金谷坝,和以往一样,是个金色的季节,田间,沉甸甸的稻穗,低着头,象成熟的女人静待心爱的人来收割爱情。农人们在田野上忙碌着,欣慰地把接大地的馈赠背回家。
天知道,地知道,一场天翻地覆的变化正在神州大地上发生。
这一天,王惠贞独自立在田野中一条较高的田埂上,手搭凉篷看着四下里的一些分散开的田块。
这里有一百多亩田是她近三四年买下的,自己家原来只有七亩半田,仅够自家一家人糊口度日,做生意赚了些钱后,她先后买了那些田。
她家成了村里田地仅次于族长家的一户人家,她王家也成了附近最富的一户,现在也算光宗耀祖荣耀乡里了,她没辜负自己当初决定当斋姑娘时在父亲坟前发过的誓言。
可是,收了这季稻谷后,那一百多亩田就不再属于她家了,她已经把它们卖了,她听到了方济士说的那股“历史的洪流”的波涛声,感受到了那洪流带来的大地的震动。
尽管她不知道那洪流有多大,会冲来什么,又会冲走什么,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就这么静静地坐等着,她得做些什么事,卖掉这些田只是她要做的其中一件,其他的事她还没想好。
王惠贞还没有想好的时候,她想不到的事情来了。
这一天,有两个陌生的男子来到了她的店里,这两人的穿着象是政府的人,说找他有要事谈。
王惠贞把两人让进屋,两人朝王惠贞出示了证件,王惠贞还没仔细看清他们就收了回去,好象是昆明一个什么政府部门的人。
其中一人问王惠贞:“请问你和林中飞和王云彩是什么关系”
王惠贞:“王云彩是我妹妹,林中飞是妹夫,请问二位找我有什么事”
这两人对视了一眼,另一人说:“我们受林中飞旅长的指派,接你去昆明完成一项任务,请你跟我们去趟昆明。”
“完成任务”王惠贞大为惊讶地看着这二位:“我就是个做小生意的百姓,还是个不会打枪放炮的女人,我能完成政府的什么任务”
那人说:“事情涉及军事机密,所以我们现在不能给你说具体是什么事情,你只须跟我们走就行了,你放心,我们绝对保证你的安全。你收拾一下,一个小时后出发,这是命令。”
既然是政府要老百姓办的事,王惠贞还能说什么呢云忠的儿子礼正、云彩的儿子林强都还在学堂,王惠贞只向石大孃和双胞胎的保姆交涉了一下照顾孩子们的事,然后带了些换衣衣服和不多的一些钱便随二位政府的人动身前往昆明。
在路上,王惠贞时不时跟这两人聊天,试图试探出究竟要让她去做什么,可这两人说话滴水不漏,她也就不再问了,既然是林中飞派来的人,肯定不会让她去做不该做的事或危险的事,她只能听之任之。
到了昆明城,乘坐的车七拐八弯后,王惠贞被带到一个大院,大院门口有岗亭和持枪的卫兵,她被这两人安排住在一栋三层楼房的三楼一个房间后,这两人只对她说:“你只管放心住在这里,有人会给你安排任务。”这两人说完便离开了。
王惠贞怎么也猜不透究竟叫自己来干什么,只好听话地在房间里等着。
左等右等不见有人来给自己安排“任务”,半个多小时后,一位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女佣为她送来饭菜和茶水。
“你就在房间里吃喝吧,你慢用。”女佣摆好饭菜,礼貌地对她说完,退了出去。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吃饱肚子,这是王惠贞一贯的原则,她不客气地吃喝起来。
王惠贞在房间里吃了饭,开门准备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这是哪里,究竟要她怎样。
一开门,才发现正对面那房间的门也大开着,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女佣一见她,马上敏捷地起身过来拦住她:“对不起,你不能出去”
“不能出去为什么”王惠贞惊问。
“不知道,我只是执行任务”女佣干脆地回答,说这话时,女佣的胳膊仍然象根木棒般拦着她。
王惠贞怔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她说:“你不是女佣,你是来监视我的,我被关在这里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