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这里是哪儿。
我想回家。
……
黑夜在我身后。
我走了很远的路,感觉很累。
街边总有人伸手拉我。
有人在向我说什么,可我一句也听不清——他们真的是在跟我说话吗?
“小野……小野……”
“爸爸!”
我高兴地看过去。
太好了,他一定能带我回家的!
忽然,我脑中浮现出一栋房子,它很漂亮,我好像能闻到房子里蘑菇汤的味道,妈妈一定在等我回去……
“走吧,跟爸爸回家。”
爸爸拉住我的手。
我信任地点了一下头。
但是我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些东西。
他说,这是因为我在上学,接受的知识太多了,而且我总是容易瞎紧张。我觉得他说话很有道理。
回到家。
妈妈放下勺子,给我们递了温开水,还跟爸爸交换今天的见闻,厨房的灯照着她头:“妈妈,你头发真好看,像金子!”
妈妈诧异地摸摸我额头:“你在发烧吗宝贝?”
我愣住了。
好奇怪,她的头发,怎么忽然变成褐色了?
脸,也变了……
“爸!”
我转身跟爸爸求助。
然而他严肃地告诉我:
以后,不要跟家人乱开玩笑!
我没有在开玩笑……
怎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她声音也变了?
我绝对没看错,也没听错,一定不是幻觉!
难道,我有两个妈妈?
……
那天之后,我开始格外留意妈妈的发色,还用相机偷偷拍下来,太奇怪了,无论我看见的是什么样子,照片里都只有一种颜色!
邻居们也说她从来没染过金发,他们说一定是我弄错了。
好像哪里出了问题。
……
奇怪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
整个暑假,我都在反复印证自己记忆里的东西。
门口的台阶有几层、花园里种的是蔷薇还是三角梅、桌上摆的是真花还是假花、爸爸订的是哪种期刊、他们分别爱吃什么……
有一天我看了一本科幻杂志,忽然想到:
也许我活在一个平行世界里。
如果我没有刻意地去找不同,其实我生活得很幸福,所有人都对我很好。
那么,就这样吧,不要再找答案了……
我隐约觉得,继续探寻下去,一定会遇到不好的结果。
……
爸爸越来越忙,经常出远门。
他曾经把客人带到家里。
那个人很高,穿着黑色风衣,看我的眼神很冷。客人过来摸我的头,还用手合上我眼皮,说:“你儿子长得很精神,应该很合适……”
爸爸生气地打断了他:“不可能!”
“呵呵,我随便说说,你紧张什么?”
客人看我的眼神更冷淡了,他讨厌我。
我也讨厌他!
客人带来一种黑色的石头,他们在书房讨论了很久,直到妈妈回家,他们三个吵了一架。我在后面看着,头越来越疼,仿佛很久以前经历过同样的画面……
没过几天,妈妈约了一名纹身师。
她叫我过去,眼神很复杂。
纹身师打量着我,直到我瞪了她一眼,她笑笑,拿着画册跟妈妈讨论哪个图案更好。
午饭过后我有点困。
“小野,困了就上去睡吧。”
“好的妈妈。”
我很困,始终没睡着。
有人从外面打开了卧室门。
两个很轻的脚步声走到我床边。
“我必须再提醒您一遍,这种做法存在很大的风险,您确定要继续吗?”
是那个纹身师!
妈妈把我翻过来,低声说道:
“继续。不会再有更坏的事了……”
我想说话,但我睁不开眼。
纹身师用针反复戳我后背,我很疼,怎么还不醒呢,我要离她们远点!
爸,救我!
后来可能打了麻醉,我感觉不到了。
等到她们走后,我终于可以睁开眼睛,立即冲到镜子前面,只见一片又一片薄薄的黑色石板,嵌进背后的肉里,就像很多只眼睛拼凑在一起……“啊!!!”
妈妈含着眼泪走过来。
“对不起,小野,别怪妈妈……”
她的脸又在变了,变得很快。
我要看不清她的样子了!
“别过来!你站住!”我吓得语无伦次,“怪物,你是个怪物,别过来,我不要看见你!”
我推开她跑了出去。
那天,下了一场大雨,我从小区跑出去,不知道怎么走到街上,很多人走来走去,我低着头,才发现这些人都没有脚!
我吓疯了,跑啊跑,最后撞到一个人。
一个穿黑衣服的姐姐,她捏着盲杖。
“对不起……”
我看见她是有脚的,松了口气。
盲人姐姐歪着头,像正常人在打量我似的:“不要在雨天乱跑。你怎么不回家?”
我一下子想起了妈妈和纹身师,我怎么敢回去?
“我要找我爸爸……等他一起回去。”
“你爸爸?”
盲人姐姐忽然指着我身后说:“你看,哪个是他?”
我回过头,看见两个从头到脚都一模一样的男人,他们站在伞下对我笑,连衣服上的褶皱都没区别,“爸……”
“小野,怎么不回家呢?”
他们两个异口同声地问我。
“闭嘴……你们不是我爸,你们都没有脚!都是假的!”
我又跑了。
天越来越黑。
我看不见行人的脸,只知道他们都在飘。
这些都是鬼吧……
救救我,谁能救我?
我听见另一个人的脚步声,还有盲杖点地,是她,那个姐姐。
“帮帮我……你一定能帮我……”我抓着她手腕,是温热的。
盲人姐姐摇摇头:“只有你自己能帮你。”
“我该怎么做?!”
“认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再告诉我你想去哪里。”
……
灯突然被亮了起来,在餐桌投下花形的影子。
前一秒我还在街上游荡,跑到没力气,就待在没人的公交站台里。下一秒,我突然坐在自己家的餐桌旁边,面前还摆着一个生日蛋糕!
爸爸妈妈笑得很温柔:“生日快乐。”
今天是我生日吗?
我茫然地站了起来,反手去摸自己背后。
光滑的一片。
衬衣是干燥的,底下是温热的皮肉。
我扑到窗前看月亮。
雷雨,纹身师,没有脚的过路人,全都是我做的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