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他飞速地远离马车,也不知自己会摔在何方的时候,一道涓细的碧水打着螺旋儿将他的身体缠绕起来。
接着风向反了,他看到自己浑身的毛发全都倒向了身后。
他又以更快的速度飞回了马车里,落在了那只冰凉的手中。
沈历安松了手,手上又是一手脱落的枯毛,无奈地伸向车外清理了一番。
小鱼问道:“震震这么喜欢这只猫?”
猫儿爷一看见小鱼的样子,立刻缩进了沈历安的身后,惊魂未定地透过衣服紧盯着她。
“谈不上喜欢,摸起来没有小红毛滑溜。”
猫儿爷小声抱怨:“你以为猫儿爷是你想摸就能摸的吗?若是以前,通通要你们人头落地。”
他喵喵呜呜几声,看着胸前枯黑的毛,一阵伤感,伸出舌头打理了几下,居然满嘴的毛,味道还有点发苦。
“呸呸呸,”他连吐了几口,自己都开始有点嫌弃自己,“想当年我那迷倒众生的风姿,现如今竟然落拓至此”
小鱼竖起两根手指:“这可是你第二次救它了,你又不喜欢它,为什么救它?”
“因为他说他救过你?”
小鱼摸摸沈历安的脑袋,又摸摸自己的,自言自语道:“还是挺凉啊,不该烧糊涂了,难道冻糊涂了?”
沈历安从身后拎出猫儿爷,微笑道:“他说他叫猫儿,你仔细看看,认不认识?他一直喊你小鱼。”
“你能听懂我说话?”
“你能听懂它说话?”
小鱼和猫儿爷同时叫了出来,只是猫儿爷叫的是喵喵喵。
沈历安被他们同时问同样的问题给问得愣住了。
怎么?他不该听懂一只猫的话吗?
小鱼他们听不到周围各种动物说的话吗?
只是有些动物只能说很简单的话,而这只猫可算是他见过的最会说话的动物了。
小鱼看着沈历安愣神的模样,逼近他问:“它还说了什么?”
“它说要是在以前,你我二人早已人头落地。”
猫儿爷两爪搭在耳朵上,心想:连这句都听了去了。
小鱼给猫儿爷一个刀锋般的眼神,一伸手把他捉在手里,左看右看,脸色越来越差。
还想让她人头落地,坏坏的一揪他的胡子,他那本就烧得不成形的胡子,立刻被拽下一片。
猫儿爷对着苍天呐喊:“忘恩负义,早知道那日在极乐岛上,就让你落进巨兽口中,也好过今日被你欺辱。”
沈历安把猫儿爷的话向小鱼重复了一遍,小鱼若有所思,喃喃自语:“猫儿,猫儿爷,金色的眼睛,天哪,你是那个想吃了我的自恋狂?”
猫儿爷差点气得晕过去。
小鱼突然哈哈大笑,笑得肚子都痛了,她一手穿过猫儿爷的一只咯吱窝,让他正面对着自己,前后摇了摇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笑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落在我手上,叫你急似鬼。”
说着,她张大嘴,对着他半秃的耳朵就想下嘴。
终于可以报当日咬耳朵之仇了。
可是左看看,右看看,都有点无从下嘴,这毛长得也太寒碜了吧。
“你真的是猫儿爷?”
猫儿爷赶紧点点头,他就算说了“是”,小鱼也是听不懂的。
“看你人模人样的,原来真身这么丑。”说着嫌弃地上上下下的打量起猫儿爷。
猫儿爷两条后腿一并,大嚷着:“下流,不要看老子那里。”
沈历安听了,红了脸,但也不便说什么,小鱼听不懂,还是若无其事地问他:“你怎么就只会喵喵叫,不会说话了吗?怎么现了原形了?就算是原形态,也是可以说话的呀。”
就像逐日鸟那样,它虽是鸟形,可是说话可溜得很。
一想到逐日鸟,不禁又有点发愁,它如果生,那就是仙,它如果死,那就是灰飞烟灭。
唉,一切都看机缘,一切都看造化吧。
猫儿爷最郁闷的就是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小鱼问起来,真是触到了他的伤心事。
被国主抛弃,那是万万不能说的,多丢面子啊,只说是被封印了灵力,一时幻不了人形。
小鱼在上清境时,多得灵台尊者教诲,知礼仪、守规矩,心向善良,除了荒于修炼,懒散度日外,没什么不良记录。
可是来这人世间两年不到,一则是疏于管制,解放了她的天性,二则是遇到了太多崩塌她良善世界的人事,所以也变得有些肆意妄为。
但她向来是遇强则刚,遇弱则柔,既知道猫儿爷跟自己同为化形而生的人,情理上就觉得近了一层,8又见他被封印回原形,心中更起了怜惜之意,于是将他放在车座上,同情地看着他。
“只可惜,我不会这解封之法,要不然我一定替你解了,报你极乐岛上的救命之恩。”
就这样,两个人带着一只猫来到了东陵城脂餍斋的大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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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带着些微咸湿吹在山边的绿树上,山不高,有很大一部分属于人造景观。
但是海很远,远到看不见对岸。
凉亭下有一截九曲十八弯的桥从岸边一直沿伸至海中,当然,这是一座断桥,桥的尽头是一座海中的亭子。
亭子里正坐着一个人,玉面高冠,身着玄青吕衿袍,腰缠黑椿纵渊带,春风是他的眉,秋月是他的眼,任谁见了他都会觉得世上怎么有这么温柔的人,怎么如此让人想靠近。
可是他的脚下趴跪着一个童子,那童子不过十一二岁,脸伏在地面上,不敢抬一下,仔细看,他的双脚在衣下颤抖。
“你说他们一夜未归?”青袍男子的声音也很温柔,可是听在童子耳中,比刀还冰冷。
“是是”
“去了哪里?”
“出了口岸,到了海边?”
“嗯。”
青袍男子只是淡淡地一声“嗯”,他在等童子继续说下去。
但是童子说话的声音突然变得细若蚊蝇,他害怕说,但又不敢不说:“后来,后来码头上的人说师傅被同行的女子刺死,扔进了海里。”
青袍男子重重地将手中的茶盏研磨了一圈又一圈,他握紧了手,又再慢慢地放开,还是那么温柔地说:“他离开铜山别院,你为何不报?”
童子突然像鼓足了勇气,他坚定地抬起头:“因为,我在门外听他说要去极乐岛寻千阴珠,那是一条死路。”
“你想他死?”
“当然,像他那样丧心病狂的人,我当然想他死,我恨不得能亲手杀了他,可是我没有那个本事。”
童子正是脂餍文鬲的徒弟,他双目通红,咬牙切齿:“我不仅想他死,还想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