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看到常子胜给自己喂饭肯定要打趣,杨雪忙道:“让我自己吃吧。”杨雪刚一拿过碗筷,杨雨跟在薛氏后面就走了进来。常子胜起身道:“大姐,你来了,那你们说话,我过去吃早饭去了。”薛氏点头:“去吧,你也熬了几天了。”
“等我看看我的外甥。”杨雨小心翼翼地凑近新生儿,摸了摸他的胎发,笑道,“这孩子,刚生下来这头发就这么多这么黑,我记得雪姐儿小时候头发可是黄黄的,也不多,还是后来慢慢才变好的。”
薛氏道:“听她常家祖母说,你妹夫自小头发就又黑又浓,这孩子是随了他爹呢。”杨雪得意地笑:“我家孩儿,就是会捡取爹娘的优点。”杨雨嘁了一声:“捡取你们两个的模样,长大了是个俊后生,看你上哪儿寻一个与他相配的俏媳妇。”杨雪皱鼻头笑:“那我就管不着了,这寻不寻得到是他自己的事。”
依照风俗,乡下人每对夫妇只是生头胎的时候才办满月酒宴,四路亲戚们送东西也是在那一天。不过杨雨因为住得近,想提前将自己打算送给杨雪吃的母鸡和鸡蛋送来,因为月子里才是产妇需要多多补充营养的。
然而她一提出自己的想法就被杨雪阻止了,杨雪指了指孟氏那边,低声道:“那一位也在坐月子,家里给我和她弄的饭菜都是一样的。你送来的东西,是给我吃的,家里要给我加鸡蛋啊鸡肉啊什么的,不给她加面子上过不去,加了嘛,那又是你送我的,凭什么给她吃。”
别怪杨雪小气,乡下人大家都不宽裕,姐姐心疼自己节约出来的东西,没道理去给孟氏吃。而且孟氏那么尖酸刻薄,和马氏两个狼狈为奸一唱一和地老针对自己,她杨雪犯贱才会将自己姐姐送的东西给孟氏吃。如果是大嫂白氏,她倒是不介意。
听到杨雪这样说,薛氏不由欣慰地笑了。她的雪姐儿心地善良,但并不愚蠢,像常家这种妯娌多的人家,你若是心眼子不多一些,吃亏上当在所难免。
杨雨照自己脑门拍了一巴掌,懊恼道:“是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糊涂了。那我还是等孟氏出了月子再给你送来。嗯,昨天你家祖母不是说她还有十二天就满月了,那就等十二天。”
杨雪和常子胜长子的满月宴办得很隆重,这也难怪,古代人重子嗣传承,于常家来说,杨雪一举得男,成功保住了家里四个儿媳妇头胎都是生儿子的优良传统,满常家沟村谁不羡慕他家,常家长辈能不开心嘛。而杨家呢,三个闺女都生下了外孙子,彻底消除了他们担心闺女因为生不出儿子被婆家嫌弃的担忧,也是百般高兴。
因为常家长辈的重视态度,虽然正是乡下人一年当中最忙碌的时节,满月宴的时候常家每个亲戚家还是都派了人来,有些人家还来了两个人。杨家那边的亲戚也来了不少,杨家自己除了留下杨元本看家外,薛氏白氏杨冬都来了。杨家送的东西太多,一担子箩筐根本装不下,杨霜将自己送的东西和杨家的东西放一起凑成一担子,姐弟两个挑得汗流浃背地。
杨元莲杨元兰姐妹相约一道来的,杨元莲家来的是她和自己的大儿媳。宋家来的是杨元兰和宋沉。这种满月宴一般是女眷们来,但宋沉双重身份,加上也想见见常子秀,就跟着自家老娘来了。
常子秀看到未婚夫也很激动,弄得常家长辈暗自紧张,生恐这姑娘一兴奋又犯病。这宾客盈门地她若是犯了疯病,那可是无法收场了。于是罗老太太想尽法子支开孙女,不是喊她去洗菜就是去洗衣裳尿布,尽量不让她在家里多呆。
孩子满月了,常建礼也宣布了自己给小曾孙起的名字:常楠。常家曾孙辈的名字里头都带着“木”字,乡下老人家就不要期望他能想出多高雅深奥的字眼,“楠”声音念起来较顺口,楠木又是一种珍贵木材,高大挺拔。杨雪这对名字比较满意,立马就开始“楠哥儿”“楠哥儿”地称呼儿子了。
依照规矩,那些来吃席的妇人们都会来看看新生儿。杨雪这边的亲戚夸奖孩子生得俊也就罢了,常家那边的亲戚也一口一个“真好看”“随爹娘长大了又是个俊小子”。更有人说出了这样的话:“这孩子看着就是个聪明的,若是随了他娘,将来只怕能做个秀才举人也未可知。”听得马氏孟氏心头酸气直冒。
偏偏檀哥儿又出了事。孟氏要看顾襁褓中的女儿,放在儿子身上的精力就不大够了。前些日子都是罗老太太和赵氏看着檀哥儿,今日因为家里办宴席,大人要招待宾客忙不过来,就让常红常橙两个看着这孩子。
常红年岁大些,有时候还会被大人叫去跑腿做别的事情,常红走了之后,檀哥儿就由常橙一个人看着。杨雪房里,楠哥儿拉粑粑了,常梨花正巧在,就指使院子里的常橙将屎片拿去溪里给常子秀,让她一道洗了。
常橙喊了常蓝让她看着檀哥儿,自己拿着屎片跑去了溪边。常橙本来应该送完了就跟着回来的,可常子秀要洗的东西多,就留下她帮着洗屎尿片。而家里常蓝贪玩,被村里的小伙伴们叫去玩,一并将檀哥儿也带出去了。
几个小姑娘玩着石子儿,将檀哥儿给忘记了。结果这孩子跑去打人家的大白鹅,被那凶鹅追着咬,从高坎上跌入了一个臭水沟边上,衣衫脏湿不说还磕破了头。常蓝吓得大哭,姐弟两个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回了家。
常蓝被白氏好一通喝骂,孟氏又是心疼又是恼火,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利索了。赵氏给孙子洗了脸抹了药之后让孟氏将檀哥儿带回房去换衣裳。
今日来道贺的亲戚,属于杨家的都安排在新房子这边歇息说话,常家的则安排在旧房子这边。常梨花三姐妹不在旧房子那边,而是凑在新房子陪着薛氏杨元莲她们说笑。
“哟,檀哥儿这孩子怎么弄成这副模样。”正从茅房出来的常家二姑常杏花看到孟氏拉着浑身脏污的檀哥儿走进院子,不由惊叫道。“怎么弄成这番样子,大家都顾着自己高兴,谁还会管我们母子几个。”
孟氏语气幽怨泛酸,常杏花不由一愣,随即伸手过去:“檀哥儿衣裳湿了,得赶紧换不然着凉,你把青姐儿给我抱着吧。”“不好劳烦二姑,还是我自己抱着的好。”孟氏木着脸闪身走过。怎么连自己都怨上了,常杏花讪讪地缩回了手,气闷地瞪着孟氏的背影好一阵才往杨雪房里去。
孟氏生闺女,直到满月娘家嫂子才送来了五十个鸡蛋一只母鸡,给孩子的尺头却是半寸也无。这般寒酸不讲面子,连素来脾性好的罗老太太都变了脸色。而此刻新房子这边的堂屋,什么鸡啊鸡蛋啊尺头啊拨浪鼓啊,堆了好些杨雪娘家那边亲戚带来的东西。
孟氏看着这些东西,再对比自己娘家,心里差点没怄吐血。她的女儿只比杨氏的儿子大十几天,可人家的儿子新衣裳一声接一身地穿,自己的闺女除了家里当初置办的那一身儿,其余全是穿檀哥儿的旧衣裳。
人跟人比气死人,同样都是坐月子,三十天内,她就只能吃到婆家给每个媳妇准备的五只鸡,每天三个鸡蛋。而杨氏前前后后吃了十多只鸡了,鸡蛋也是每天七八个地吃。没办法,人家除了娘家送,姐姐也送。如今满月了,又送了这么多东西来,杨氏婆娘不知道要吃到什么时候才吃得完。
杨家亲戚带来那些东西放得散乱,有一个小箩筐靠近了孟氏的房门,孟氏心头正充斥着嫉妒怨愤,即便那箩筐没挡她的路,她也狠狠一脚将那其踹到一边。偏生那箩筐里放的是鸡蛋,孟氏这么一踢,那些鸡蛋一通碰撞,立时烂了好几个。
孟氏自认为客人们都聚集在杨雪房里,堂屋里没人。却不知道常杏花正走到廊下,将其行为看得清清楚楚。常杏花气得咬牙暗骂:“贼婆娘,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叫杨家人看到会怎么想!”
常杏花心里冒火,下意识地抬头一看杨雪房门那边,却见薛氏正站在门口,不过是背对着堂屋。常杏花不由松了口气,心道薛氏应该没看到孟氏那一脚,于是放心地去了杨雪屋里和杨元兰白氏她们继续说笑。
可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发现孟氏带着儿女走后不久,薛氏就走到堂屋,将靠近孟氏房门那边的东西全挪了过来。那几个烂了的鸡蛋也捡了出来。很明显,薛氏原先看到了孟氏的行径,不过人家不嚷破给常家留面子。常杏花心里不安,悄悄地将这事告诉了姐姐常桃花和妹妹常梨花。
常梨花听完气得不轻,咬牙道:“这个孟氏,真不是东西!哼,起先听娘说她娘家那般待她我还觉着她可怜,如今看她这般行事做派,也难怪她娘家人心里没她。”
常桃花哼了一声:“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自己要是孝顺懂规矩,她娘家能这般薄待她?这婆娘,看着就一副懒惰小家子气,三郎真是瞎了眼,当初怎么就看上这么个货色!不行,这事得告诉娘,不解释常家祖母只怕会误解为咱们家不喜欢杨家这些客人。”
罗老太太听到女儿的禀告,气得破口大骂:“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婆娘,太可恶太可恨!三郎不在家,不然我真想扇她几耳光!”喘了好一通粗气,老人抚着胸口直咬牙:“我暂且忍着她,眼下那么多客人在不好教训她,等过后,过后我非得好生教教她规矩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