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子胜恭谨地道:“我没怨祖父,就这么分挺好的。”常建礼道:“你虽然没意见,可我担心你媳妇,她这心里恐怕不好受,回头你跟她好生说说吧。”
常子胜道:“雪姐儿都说了全听我的,家里的难处她也都知道,祖父您放心好了。”常建礼和老伴对视一眼,两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欣慰的神色。
罗老太太叹息道:“四郎啊,咱们没看走眼,你和你媳妇果然没让我们失望。你们一片孝心肯替长辈分忧,祖父祖母也不会真的就让你吃大亏。村西头那小快地,西边挨着的空地是你叔祖父家的,我和你祖父打算去跟你叔祖父说一说,让他将那地卖给或者换给你们,那样的话两块地连一起就够你起房子了。”
这想法跟自己的打算不谋而合,常子胜心里一动,嘴上却道:“就怕我叔祖父家不肯卖或者换。”常建礼道:“他们要不肯,那你就往东边凿一下,把那片石头搬走,反正那是片无主的地,开出来就属于你了,不过多花些钱罢了。你放心,你这几年只管出去挣钱,田里的活计自有我们几个老家伙帮着你媳妇做,凭你的本事,还怕挣不够凿那地基的钱。”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自己原本还打算分家后和大哥商量一下,两个人一个在家耕田一个就出门做工,轮番出去。长辈们接下来的三两年既然肯全盘负责自己的田土,那自己根本不用和大哥合作了。他心里高兴,忙道:“能,挣得够。”
常建礼又道:“其实让你去村西头那边起房子,我这心里是不大情愿的。你们搬去那边,隔咱们就远了。可那边紧挨着你们叔祖父一家,你们几兄弟,大郎是长孙,不可能搬离咱们家这老房子。剩下你们三兄弟,马氏孟氏心性不好,去了那边和你叔祖父一家合不来事小,只怕日子久了还会伤了和气。你媳妇仁厚,只有你们搬过去我才放心,所以我才将这边的地基分给二郎。”
常子胜回房的时候,杨雪已然将楠哥儿哄睡了,正坐在火箱边沿凝神。常子胜虽然在祖父母跟前说自己媳妇不会因为分家的事情不高兴,但分下来自己吃了些亏是事实,此刻见妻子发愣的样子,他心里还是有些发虚。
轻轻走过去揽住妻子,低声问道:“妹妹是不是因为祖父这样分,心里不好受?”杨雪摇头:“哪能呢,咱们本来就不想要房子也不想要地基,这不正好吗?祖父肯定也想分得公平,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家里只有那么些家业,分到最后总得有人吃些亏,谁让你最小呢?况且咱们吃亏只是明面上的,真要说起来咱们可不亏。我方才就是在想这事,你听我说……”
听杨雪兴冲冲地说完,常子胜不由笑了起来:“你跟祖父想到一块去了。”杨雪楞道:“怎么,祖父他老人家留你就是说这些?”“那是,祖父他老人家哪能真的不管咱们。”常子胜得意地将常建礼的话原原本本地说给杨雪听。
“哈,那块地东边是无主的荒地,太好了!”杨雪喜得猛拍手,“即便叔祖父一家肯将他们那块地卖给咱们,咱们往后也要将那荒地开凿出来,开出来了就是咱们的,往后咱们的子孙就可以在那里起房子了。”
“看把你高兴的。哎呀,我媳妇还想得真远呢,咱们家儿子还不会走路,就想着给孙子准备地基了。”常子胜宠溺地捏了捏妻子的鼻子打趣道。
杨雪脸一红,瓮声瓮气地道:“怎么,不行啊!”常子胜抱起妻子狠狠亲了一口:“行,怎么不行。我媳妇谋划长远又周全,我什么都不用操心,多大的福气啊,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杨雪不好意思地笑,两口子兴奋地谈论着将来的打算。最当紧的当然是赶紧在披屋起灶,除了请工匠,还得准备砖啊石灰啊什么的。自己要单独做饭,那锅碗瓢盆之类的东东也得置办一套了。不过这些东西他们不用担心,因为薛氏一早撂下话说,当初杨雨分家,碗筷盘盏什么的娘家给买了一整套,到了杨雪这里待遇也是一样的。
常子胜当即决定明日就去马家集问工匠。杨雪想了想,还是觉着先问问自家大姑姑,她毕竟在镇上住了多年,行情什么的都熟,往后自家用钱的地方很多,能省一文是一文。
常子胜点头:“好,我明天也要托人捎信给蔡大哥,告诉他我今年还是要跟他一道做工,让他给我留个位置,正好一道去马家集将这些事情一并办。”
次日小夫妻一吃过早饭就背着宝贝儿子去了马家集杨元莲家。听说常家分了家,杨雪他们急着起灶,有了四个月身孕的刘秀芝便道:“这个好办,我娘家那边有个本家兄弟就是专门给人起灶的,我这就捎信给他,看他这两日有空不。雪姐儿,请了他,保证你们钱花得少灶又起得好。”
杨元莲也笑着点头:“刘四郎确实是咱们这一道起灶本事最好的,请他错不了。”杨雪笑:“那就劳烦表嫂了。”
刘秀芝立马捎信去给那刘四郎,刘四郎很快就来了,说自己明日就可以去常家沟给杨雪他们起灶。既然明天匠人就要上门起灶,那今日肯定得将东西准备好。刘四郎问了杨雪他们准备起几口锅的灶,准备买多大的锅之后立马就报出了该准备多少块砖多少石灰。
搞定了起灶的工匠,杨雪和常子胜离开马家。常子胜先寻了相熟的人给县城的蔡大郎捎了信,然后两口子再去买砖和石灰。只是起一个两口锅的灶台,要不了多少材料,常子胜自己几个来回就能搞定。不过他只是挑了一趟回去,得知消息的常兴家就自发地来帮他挑,父子二人再挑了一趟就将材料全挑回了家。
刘四郎第二天一大早就来了常家沟,喊常子胜给自己打下手,忙乎了一整天,一个齐整的灶台就在新房子的披屋起好了。其间孟氏让常子樵过来问工钱多少,刘四郎得知他们打算起三口锅的大灶台,就说要四十二文钱。
常子樵回去告诉孟氏,孟氏立马摇头:“四十二文,太多了。我娘家那边有个匠人,人家起三口的灶从来只收三十五文。咱们还是请那个匠人,不请这个马家集的。”
常子樵道:“可我瞧着这人做工做得很好,贵点就贵点,只要灶好用就成,毕竟是要用一辈子的东西,几十文钱咱们又不是出不起。”
孟氏哼了一声:“你倒说得轻巧,虽说咱们不用起房子,可这房子堂屋最外头的壁板没装,楼上的房子也没隔开,这些东西要弄好,哪一样不要钱。”
妻子说得在理,分了家自己要种地,不能出去挣钱,确实能节省就该节省。常子樵立马妥协,道:“那就听你的,不请这人。”
杨雪他们的灶起好了,罗老太太赵氏白氏都来参观,纷纷觉着那灶起得很好。回到旧房子那边白氏对杨雪家的新灶交口称赞,马氏听完酸酸地道:“这灶啊,光好看可不行,最要紧的要火旺省柴,烟雾散得快。”
白氏愣了一下,道:“四弟妹说这人是马家集最好的起灶匠,人家起的灶肯定好用了。”马氏道:“他们又还没开始用,谁知道。不是有这种说法吗?这灶好不好用,固然跟起灶的工匠手艺高低有关,但还取决于家中的主妇……”
白氏道:“你是说主妇心里弯弯绕绕地,往往家里的灶用起来也不畅快这话吧。且不说这话是不是当得了真,即便当真,四弟妹心地善良,又不是那心思深沉七弯八绕的人,她的灶也肯定好用。”
马氏哼了一声,心道杨氏的心思都不算深沉的话,那世上就没几个心思深沉的人了,也就你这样的蠢货才觉着她心地善良。不过杨氏再精明厉害,四郎年纪最小,祖父怕村里人说自己行事不公,房子也好地基也好还是没分给他们。
因为要用晒簟在旧房子院子的角落给马氏他们搭个灶屋,常子梁和常子柱一吃过早饭就去山上砍几根不算大的杉树以及竹子,中途虽然回了两趟家,但来去匆匆,常子柱没顾得上去看杨雪他们的新灶,直到晚饭时节他才得空去看了一番。
常子柱一看完就决定自家也请刘四郎起灶。马氏心想杨雪他们先请了那人,自家跟着请,似乎有跟着人家屁股后头走的嫌疑,平白矮了一截的感觉一下就涌上了心头,对丈夫的提议就不同意,道:“三弟妹说她娘家那边有个起灶的老匠人,工钱比这姓刘的便宜,我打算请那个人来。”
常子柱鄙夷道:“孟氏那等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的,能知道什么好丑,你怎么能信她的话。这刘四郎是四弟妹姑姑家推荐的,本事能差?又岂是孟氏娘家那等穷苦地方的乡下匠人能比得上的。”
马氏气道:“人家可是起了多年灶的老匠人,年纪比这姓刘的大多了,经验足,有什么不放心的。”
常子柱脸一板:“蠢婆娘少罗嗦,那人经验足不足地我不知道,但刘四郎给四弟家起的灶我却是亲眼看到了。你再看看,四弟那里砖头楞只多出半块,石灰也几乎没剩下,就凭人家掐算砖头和石灰这般精准,没让四弟他们多花一文冤枉钱这一点,我就认准他了。”
虽然马氏自诩聪明,小算盘打得精,但常子柱真的决定了某件事,她还是不敢违拗的。是以最终马氏还是无奈妥协了,他们家的灶台也决定请刘四郎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