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彤戴上枷锁启程前往苍源的那天,正好是七月末,距她穿越那天已过了半月。
“死、不死、死不死、不死。”
她再一次带着镣铐来在街上受人审视,头顶青天却走飘渺的枉死路,怎么想都太过憋屈,于是左手捏着右手的小指,不停地摁指节,嘴里碎碎念着死这个字眼。
押送她的队伍往城西走,本来挺顺畅,没想到自北边向南的主街上,一辆辆鎏金的豪华马车霸占了他们通行的路,导致一时间所有的人马均堵在两旁。
为这队伍打头开路的已经过去,林婉彤看到的只是中间一部分,滚热的风吹起街上的沙石,不小心迷了她的眼。
她吃力地抬起缠了铁制镣铐的双手往眼眶边揉一揉,没将沙子揉走,反而红了眼睛,直教她美目里噙上了晶莹剔透的泪。
此时,那辆最大最华贵的马车终于要行过这个路口了,粉柔绢子遮掩镂空的厢壁,只是为了透风,有三面被收起,于是人们就能透过两侧面的窗棂,窥见并肩坐在里边的贵气男女。
林婉彤看到了正襟危坐的谌礼锦不苟言笑,与身旁温婉含春的凉玉反差挺大。
“哎哥,我问一句。”林婉彤朝身边的官差说道,“今儿什么日子?皇上怎么出来了?”
那官差一听竟有点发愣,俄而才反应过来,问道:“你说这是皇上?”
“可不是吗?因为我姐的关系,打小儿我就经常见他,不可能认错。”她也只是无趣间与人攀谈,没成想车里坐着皇帝这事突然就传开了。
围观的人齐齐跪下给这些车磕头,高喊万岁的声音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林婉彤眼见周边的男女老少都贴了地,偌大的街道,放眼望去,就剩自己一人独立,显得实在突兀。
本可以安稳过街的谌礼锦突遇身份暴露,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且他第一反应便是可能有刺客在附近,正想向车旁随行的侍卫嘱咐,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个囚服女子,端庄立在大片跪拜人群中,异常显眼。
他正眼一瞧,恍惚间以为是南绬,可再多看会,才发觉是正要被流放出城的南凌。
“南凌这丫头在哭。”谌礼锦心想,也许是刚才转瞬的幻觉所致,他竟有些不忍她流落别地。
林婉彤发觉他的目光聚焦到自己,本想躲开,但按着她以往看剧的经验,这时候就应该含情脉脉地与冰山男主凝视告别,而且两人之间的恨越深,产生的荷尔蒙反应就越是强烈。
于是她干脆又摆出南绬那套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气质,目送谌礼锦远去。
马车已行过街口,谌礼锦这才慢慢收回视线,重新向前望去,做回一尊雷劈不动的泥雕像。
凉玉目睹了所有,心知他仍是忘不掉南绬,之前对自己说的那番情话,也不过就是用来安慰她的罢了。
“陛下。”她攀手到谌礼锦的臂上,却是欲言又止,几次说不出心里话。
“不是与朕约定过了吗?从今往后就不要再提南绬了。”他说时合上了眼,似乎不愿看她。
“玉儿错了。”
不多时,车队已平稳驶离这条街,路口又恢复了顺畅,押送林婉彤的队伍继续前行,小插曲过后的世界仍是平凡又忙碌,只是出了这个城,她再也见识不到了。
凉肃带着人守在城门口,这时候他应该在家中等待玉儿回去省亲才对。
他骑在马上,远远就能望见囚衣裹身的南二姑娘,因脚链桎梏,柔弱的她走起路来显得略微蹒跚。
林婉彤也见着他了,心下猜到这人必是来送自己,承他好意,心内顿时有些愧疚生起。
“凉将军在值勤?”她来到马下,与早已落地等待的凉肃问候道。
“也非值勤,今日刚好有事路过,正巧停在这里歇息。”他惯常笑道。
寒暄完这两句,林婉彤不知还有何好说,喉间所剩无几的话语也不过是说不出口的鸡肋歉意罢了。
为了保住小命而利用他的感情,这事怎么想都不符她本身的三观。
凉肃也知他们俩无太多交集,这时候该让就让吧,于是指挥自己的手下往两边散开,给押送的队伍腾出一条路来。
“南二姑娘,孤身在外势必当心,若有何难处,想办法找人通知凉某,凉某绝不会有任何推辞。”凉肃朝她禀拳,行了一个向壮士告别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