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水的小楼台独自坐到半夜,河道两旁的枕水人家都已经歇了灯睡去。
唯有一家家屋檐下挂着的成串红灯笼在回味入夜前的繁华。
林婉彤倚着栏杆盘腿坐在清爽的木地板上,这片是酒馆里白天跳舞的地方,所以舞娘与客官一走,就显得她形单影只,特别寂寥。
自从被好心的老板救起,她就常常在此独坐,想自己在现实中的家,想她闺蜜与朋友,想这部戏,同样也想百里之外的他。
他这么狠心,叫她如何再接近这男人,是不是等一个结局就要等到天荒地老?
本来寂静的酒馆内场这时候突然起了响动,那一声“咚”很轻微,但还是让她灵敏的耳朵捕捉到。
她当即扭头去细听,可并未发现有异常情况发生,心下想应该是老鼠出来觅食了,也就没有在意。
继续照月思量,她也就没在意月光下有个黑影逐渐接近,而后一把大刀迎面劈来。
林婉彤依靠栏杆的熟睡身子突然抽动厉害,喊了声救命,便在满头冷汗中醒过来。
她喘着气往四周张望,酒馆很安静,并没有响动与大刀。
第二日照旧在这个空场上跳她最拿手的民族舞,她飞步旋转,浑身的汗撒在空气里,未等落地便蒸腾成一阵淡淡的白雾。
围在周边的看客有斜卧地上翘着二郎腿的,有左拥右抱与玉人共赏的,还有那些弹拨琵琶,三弦,月牙鼓,以及吹起鸣泣尺八的乐师都退在墙边纱帘中,唯有她占据几丈宽的舞台,在嘈杂笑闹里无言独舞。
人群后边隐了一个华服加身的中年男人,鼻下的胡须与他精瘦的身材与脸型交相辉映。
林婉彤一曲舞毕,从场上退下歇息的时候,酒馆老板就拉了她往这男人面前立着。
“姑娘请坐,别害怕,我没有恶意。”他的腿一曲一伸,惬意地坐在人群中,还搭了手在膝盖上。
她面上怯怯,不敢随意,还是酒馆老板好言相劝过,她才敢在一盘酒杯水果前,端庄地跪坐好。
四周均是蜩螗沸羹的热闹,碰杯声不绝于耳,老板同陪在一旁,作揖与那男人问候道:“节度使今天光临寒舍,小人实在荣幸啊。”
“咳,张老板说笑了,我杜某人当年还是承你善心,才有今日,来这一杯先干为敬。”这来头不小的男人如此言说间就扶起盘中酒杯,一口与他闷了。
两人似是老相识,寒暄过就直接切入了正题,杜姓节度使重新向噤声的林婉彤发问起各色问题。
比如来历,年纪,婚姻情况。
她的喉管还未痊愈,并不能吱声,所以都是张老板替她答的:“她是我远房亲戚的遗孀,叫,哦,也叫小张,今年十六了,有没有嫁过人这点还真不知道。”
附近竖起耳朵窃听的客官这时候心里明了了,张老板这是要送这个舞娘入宫去呢。
然而林婉彤并不懂这么多,还以为老板要将她委身这个中年男人,于是在一旁拼命向他含泪摇头。
节度使被她可怜兮兮的模样捏疼了心,含笑道:“小张倒是长得水灵,舞也跳得好,杜某没什么其他目的,就是多年不曾回京,想带个惊喜给皇上,这阵子宫里不是正好在征召舞娘嘛。”
既然不是要她委身,林婉彤松了口气,心下想到这又是电视剧里才有的巧合了,她才安稳了个把月,又碰上与他接触的机会。
昨夜的噩梦还在她眼前复现,她知自己呆在这里早晚会被谌礼锦发现,倒不如主动出击,再次接近他,或许会更安全呢?
她思索几许,抬起五味杂陈的视线朝老板点点头。
第二日她就准备了些行李,随东去的马车直往皇宫进发。
启良宫的烛火亮了一整夜,至天明时才让宫人摘了纱罩吹灭。
谌礼锦在案头伏着,坤文在一旁看着,自从南凌中箭失踪后,这位狠绝的帝王终于开始生出些后悔。
“陛下,天亮了,今日的朝会已经通知下去取消,早点回内殿休息吧。”坤文说虽这么说,但知他肯定不听,于是悄悄挥手,让前来扶他的宫女安静地退了回去。
谌礼锦埋首放于桌上的手臂里,脸都不肯露,就不耐烦地回道:“朕知道了,你也退出去吧。”
他的声音闷闷的,听上去很不开心,坤文也就不敢多叨扰,随宫女一道转守大门前,刚在门口白玉阶上立了不多时,便有小太监领了他多年不见的熟人来通报:“杜之秋节度使求见。”
问他为何事而来,小太监回禀说他要引荐一位舞娘。
这本是闲事,不该拿到皇上面前说,但杜之秋太觉这个舞娘的独特,于是让坤文通融通融,说不定这次是个晋升的好机会。
坤文朝这位老知己瞥一眼,咂咂嘴装着不耐烦道:“行吧,你将她带过来,我先过目过目,如果连我这关都过不了。”
他嘴里念叨着伸过一只苍老的手,轻轻抬起低头女人的下巴,话还没说完,便愣了片刻,随后赶紧将林婉彤拉进了宫殿大门,急急来到仍旧伏着身子的谌礼锦面前,提醒道:“陛下快看这是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