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鹂这明显是要说什么的样子,韩元蝶还是很清楚的,她也没说话,就是看着她,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望一阵,黄鹂终于说:“大爷还没从西北回来的时候,老太太提了两回该请封世子了。”
啊哟,韩元蝶立刻就明白了,程三太太打的是这个主意呢!不过程家也是挺奇怪的,当年她嫁过去的那一年,程老太爷就是六十几的人了,后来到韩元蝶死,又是七年,可是身上那个寿安伯的爵位却一直在程老太爷身上,甚至连世子都没有请封,这在别人家也是罕见的。
程家的格局当然不大一样,长子早逝,第三子也是嫡子,按理说就该是他的,可偏长子长孙也大了,也是嫡子,自然也有资格,而且……只如今韩元蝶才看得那样透彻,那个时候,程安澜就已经有了远远超过叔父的出息和功绩,又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儿,这个爵位的传承那是定然绕不开他的。
可就是这样,程家却一直没有请封世子,现在想起来,那就是程家其实并不想让程安澜袭爵,但又没有理由绕开他,索性就一直拖着了。
那么……韩元蝶心中突然一动,那么当年大太太毒杀自己,程安澜为自己报仇,杀了大太太获罪,那必然是没有爵位的了,而大太太做出那样的事,程安起也一样无望,程三老爷一脉那就能名正言顺继承了吧?
当年那一场命案,最大的得益者,竟然是三房?
韩元蝶也只是这样想了一想,不管如何,那是大太太下的手,后来程安澜回来之后的调查审问,那也确实是大太太,跟三房没有关系,便是人家得了好处,那也是无干的,韩元蝶想一想,还是觉得在这样的事上,程安澜的调查应该不会有失。
韩元蝶好奇的问:“老太太这样说,那怎么也没动静呢?”
黄鹂道:“每回这样说了,大太太就打发人往林家送信儿去,舅老爷来过一回,这事儿就搁下一回。”
嗯嗯,程安澜的嫡亲舅舅林大人是礼部侍郎,也是从三品的高官了,虽说不是权臣,且银子上照应不了程安澜什么,但心里好歹是有这个外甥的,很替他出了几回头,怪道程安澜买宅子,肯说是舅舅给的,自然是有道理。
这一世,韩元蝶经常觉得程安澜做事情居然很有道理。
“原来是这样。”韩元蝶笑眯眯的道:“我知道了,这院子有你照管着,我也放心,还有,这里住的这几个,都是你家大爷的兄弟,你在这里,就便儿把他们都照管了吧,他们都是军爷,手里有银子,缺了什么,你只管叫他们拿银子出来买,别的也罢了,只待你家大爷回来,看着不恼就行!”
大约是韩元蝶笑眯眯的样子太过天真纯洁,欺骗性太强,心志坚强如黄鹂都终于问了一句:“大爷真的能回来吗?”
韩元蝶还是那样笑眯眯的,却一点儿也不犹豫的说:“会的,所以你要给他看好了呀。”
齐王殿下沦陷于江南的事,第一次拿到朝堂上来说的那一天,其实已经过了十七天了,之前都是各种听说,各自打探消息,小道消息满天飞,只是朝廷没有动静,有些事情就不能做。
所以,在齐王殿下这件大事之下,程氏家族迫不及待的开了祠堂将原怀远将军程安澜除族的事,迅速的就传开了。
韩元蝶进宫去给杨淑妃请安的时候,杨淑妃都不由的问起这件事来。
杨淑妃这些天还是很平静的,虽然明显的看着露出了一些老态来,但并没有哭天抢地的成天抹泪,甚至还有余力关心一下程安澜家里这件事。
听杨淑妃一问,韩元蝶就露出了一个有些有趣的笑容,她长的大了,个子抽了条,脸上却还有一点儿婴儿肥没退,这样笑的时候,就显出些肉肉的样子来。
虽然知道淑妃娘娘这宫里向来清净,韩元蝶还是张望了一下,才带着那样的笑容坐到杨淑妃的身边道:“我这里有个消息。”
这是今儿一早,走马胡同那边给她带过来的消息,她欢喜了这一早上,这会儿又叫杨淑妃一问,那更是欢喜的露到脸上来了:“据说程安澜已经查到了海匪的蛛丝马迹了。”
这一个消息意思却多,程安澜半点儿事儿也没有,还能进行调查,说明不仅没有获罪,甚至还有相当的人手给他调动,韩元蝶知道,洛五就留在了江南。
当然,这个消息更好的部分是海匪的蛛丝马迹,齐王殿下的安危才是最叫人挂心,韩元蝶笑道:“我先前听到这个,好歹算是松了一口气,便忙着进宫来给您请安,让您宽心呢。”
杨淑妃听到这个,果然笑了笑:“知道你心里孝顺我。”
她是个最明白的人,甚至都没有追问韩元蝶这个消息的来源,她口口声声说并不懂外头的事,可是她却知道程安澜在齐王一系中的地位,程安澜是难得的获黑骑卫大统领赏识的年轻人。
黑骑卫虽然从来没有出现在光明之中,办事也从来不经过三司六部,但地位实在不容小觑,本朝的历史中,在储位纷争最厉害的时期,在某些新皇地位还不稳的时期,黑骑卫大统领这一职位甚至曾由皇子或者皇弟掌控过。
黑骑卫大统领向来兼任皇帝的侍卫首领,并不以黑骑卫大统领面目示人,刚开始的几朝甚至许多大臣并后宫嫔妃都并不知道黑骑卫的存在,只是时间越长,越趋向于公开化,到了本朝,在民间也有流传黑骑卫的传说了。
不过即便如此,绝大部分官员等也只是知道有黑骑卫的存在,或是私下谈论,真正黑骑卫内部组织和事务,也根本没有几个人能窥其全貌。
杨淑妃当然算是略微知道一点东西的那一类人,对于程安澜的某些事也是影影绰绰的知道一点儿,不过越是这样,反而越是更谨慎些,是以此时听了韩元蝶的消息,心中是真的一松,但绝不多问一个字。
韩元蝶懵懂,她可不会。
韩元蝶心中喜欢,又笑道:“他们家把程安澜除族的事我也听说了,可是如今论起来,跟我也没关系是不是?人家都没打发人来跟我说呢。娘娘问我什么呢?”
杨淑妃摸摸她的头,道:“这家子真是有些不知所谓,也不知道急个什么,如今外头传的那些话,难道好听吗?”
杨淑妃随口叹道:“真是好久没见过这样的蠢货了。”
韩元蝶扑哧一声笑出来,反是问:“我姑母呢?这事我还要跟她说说呢,还有,六公主呢?知道我来了也不出来。”
杨淑妃道:“娇儿带着蕊儿在花园子里玩去了。你姑母这两日心绪不好,睡不大好,她又是那样的身子,我就叫她多在屋里歇着,不必出来了,你既来了,又有好消息,去与她说一说,只怕倒好些。”
韩元蝶听说,连忙就去后头看韩又荷,韩又荷还是入宫来住了,就在杨淑妃这景阳宫的偏殿里,这一点叫韩元蝶很不安,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韩又荷看起来瘦了一点,不过还是那种一贯的安稳淡然感觉,她年纪渐长,就越发像母亲许夫人那种万事都云淡风轻的模样儿,其实真看不出来她这两天有什么不安稳的样子。
她跟韩元蝶说:“其实只是懒怠动的,虽听说你来了,知道你会进来瞧我,我就懒得出来了。”
韩元蝶把那话跟她也说了一回,这到底是自家人,且韩又荷也不是杨淑妃,很自然的就问:“倒也奇了,你的消息比娘娘还灵通呢,也倒有点本事,到底是怎么来的?”
“程安澜打发人跟我说的。”韩元蝶随口道,她还觉得韩又荷问的奇怪呢,除了这样,她还往哪里知道消息去?
两姑侄大眼瞪小眼,韩元蝶那是一贯的天真纯洁又懵懂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觉得有哪点没对,然后韩又荷败下阵来,只得嘱咐她:“这种消息,你可别在外头说去。”
“当我是傻的呀!”韩元蝶还不干了:“我是想着你和娘娘都忧心,才忙忙的进宫来跟你们说说,我难道不知道不能往外头说去吗?”
她愤愤不平的说:“姑母还觉得我见人就嚷嚷去?”
韩又荷叫她气乐了:“好好好,是你有理!”
不过听了这消息,韩又荷确实要放心一点了,在这种时候,但凡有一点进展,对这居于深宫里的人来说,都是一种安慰。
韩又荷又问了问家里的情形,韩家在这件事上影响不大,只是许夫人担忧韩又荷,又不好总来看她。
正说着话,听到外头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是萧正恒来了,后头跟着一群丫鬟乳娘等,刚走到门口,见韩元蝶也坐在炕上,妹妹又没在,小脸顿时纠结上了,脚往后缩,好像不大想进去的样子。
可韩元蝶一贯爱这些宝宝们,见了这小玉人儿般的小表弟,顿时笑道:“恒儿快过来吃糖!我给你带了外头糖门的棉花糖喔!”
萧正恒好似更纠结了一下,还是缩回了脚,果断的说:“我不吃了,皇爷爷叫我呢!”
转身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