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时辰还早,可佟磊吃的仍很起劲,雍澈吃饭时间规律,中午的烧卖又吃的不少,这会儿也只是意思了两下。郭心阳却执箸不语,半天也没动下筷子。
好容易佟磊吃得了,郭心阳便在食堂门前向他道:“老佟你先回吧!地方我应该认得,若真有甚闪失,让人看到你也不好。”
佟磊略一沉默,便道:“也好,你别捅篓子,这不比在你们冯大。我就纳了闷,你小子什么时候也这么附庸风雅了?”
“得得得,你赶紧回吧,我跟雍子澄这就过去了!”
佟磊走后,郭心阳和雍澈将自行车就近锁在食堂边上,缓缓向东北方向的教工宿舍区走去。
雍澈见方向不对,疑道:“心阳,这是去哪啊?”
“其实今天本不用带你来,可是不知怎地,又拽上了你,可能我打心里还是不愿去见这个人…”
雍澈听了这话,知道不便再问,只得压下满心狐疑,跟郭心阳绕过教工宿舍区,又穿过两条小径,来到几座小独楼之前。
郭心阳仔细看了看楼牌号,幽幽道:“嗯,应该就是这栋。”
他望着眼前这栋二层西式小洋楼呆呆出神,这明明是栋新楼,可雍澈见他在这却像故地重游。
三个人影从远处过来,向来机警的郭心阳却没有发觉。雍澈赶忙低声向他道:“心阳,来人了!”
郭心阳终于看见来人,拉起雍澈窜到楼群前的小树林中,自己提气轻攀,三两下已爬上一棵大树。他见雍澈仍在树下,赶忙招呼一声,雍澈虽不明其意,也只得爬了上去。
他刚蹑手蹑脚的爬到距郭心阳不远的一根大树枝上,那三人已小跑至小楼之前。落日余晖中,只见三人都三十岁开外,衣着打扮看来像是学校的保卫。
三人中的一个低声道:“刚刚明明就在这,怎么一转眼就没了影?”
另一人道:“许是听到消息的学生到这来瞧热闹。”
又一人道:“得了,咱哥仨担点辛苦,在这守一会儿吧,等二位先生晚宴回来了再撤。”
雍澈在树上见那三人在小楼门前的台阶上坐下,一根一根的开始抽烟,又瞧了瞧伏在不远处的郭心阳,心里暗忖,也不知这等的是谁,又要等多久,现在倒好,骑树难下,想走也走不得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雍澈的衫子已被汗水打透,他几次想换个姿势,又怕弄出响动,再看郭心阳,黑暗之中他黑色的衣衫和黝黑的肌肤仿佛是天然的保护色,如同一只黑色的豹子弓身伏在树上,一动不动。
林间的蚊虫也在享受着盛宴,就在雍澈被叮咬的几近崩溃的时候,两行明亮的光柱拖着一辆低鸣的汽车驶向了小楼。
楼前的三个男人一齐掐灭手中的香烟,瞬间拾起满地的烟蒂,起身站在楼门边。汽车副驾上下来一人,绕到车后开了车门,车上随即下来一男一女,两人都是中等身量,瘦削身材。男的一身洋装,戴着眼镜,女的着素色旗袍,头发挽成髻子,隔得远了,却看不清面相。
雍澈又瞧了瞧郭心阳,见他又在微微抖动。
雍澈心叫不好,这二人难不成就是新来东大任教的任进学和黎微音?先前听那三人说话,此时再看这等礼遇应该错不了,可为何郭心阳此时举止如此失常?难道,难道他是和那黎微音先生有故?
雍澈想到这里又觉自己荒唐,那黎微音虽芳名远播,此时也只二十来岁,可毕竟比郭心阳年长不少,他二人又没甚交集,但让郭心阳如此异样究竟是什么,雍澈心里也满是疑问。
车上下来的一对男女进了屋,汽车方调头驶离小楼,门前的三人见屋里亮了灯,左近再无旁人,便也向西边去了。
雍澈见人尽散去,赶忙换了个姿势,抬腿就要跳下树去,郭心阳低呼一声:“别动!等等。”
郭心阳伏在树上,双眼不离小楼左右。几分钟后,果然看见先前守在门口的三人又转了回来,再行巡视一圈这才离去。
雍澈心叫一声惭愧,想想自己向来光明磊落,这鸡鸣狗盗的经验果然不如郭心阳。
郭心阳终于说了声:“走吧!”当先跳下树去。雍澈随他爬下树来,刚到地上赶忙活动几下,顿时感觉所有关节都莫名酸疼,扭动两下便劈啪作响。
郭心阳见状笑笑,径直走到小楼门前,轻叩两下。
门廊里的灯亮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哪位?”
“天津郭心阳,夤夜冒昧来访,实在有难言之隐。”
“你找哪位?”
“在下专程拜访世姊黎先生,顺访姐夫任先生。”
门里那人声音一顿,又问:“请教令尊名号?”
郭心阳把头贴在门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站在他身后的雍澈只看得到他嘴唇在动,可声音却细不可闻。雍澈轻叹一声,这郭心阳既带自己过来,又什么事都瞒着自己,着实让人窝火。
他没有听到郭心阳的那句话,门里的人却听到了,似乎经过一世的等待,又似乎是在话音刚落之时,门被轻轻打开。
门里站着的,正是刚才身穿洋装的那个男人,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头发妥帖的梳成三七分,金丝边的圆眼镜更衬出他儒雅的气质。
“敝姓任,您就是郭公子?”
“任先生您好,学生便是郭心阳。”
“嗯,错不了。这位是…”
郭心阳侧身指了指雍澈,“这位是我冯庸大学的同学雍子澄。”
雍澈听见郭心阳向任进学介绍自己,赶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学生冯大医学院雍澈雍子澄,见过任先生。”
任进学眼睛只在雍澈身上停留了一瞬,道了句你好,便又对郭心阳道:“你去了冯大,冯庸大学?”
郭心阳只嗯了一声,任进学便苦笑道:“进来吧,拙荆正在客厅等你。这位雍同学站在这不方便,也进来坐坐吧。”
这是一栋新起的小楼,和这所学校里的其他建筑一样,建成时间不长,时髦和精致之中透着厚重典雅。可只有一个缺点,客厅和茶厅之间拉门选用的木材虽然名贵,却不甚隔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