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经历司,才发现,天已经很黑了。
虽然七月的白天没有夏至的时候长,但才到了酉时中刻,也就是晚上六点左右,天就这般黑,不正常。
抬眼望望天,瓦块儿一般的灰暗色的乌云在头上翻滚,随着呼呼的风,奔着东南而去。
似乎要有一场暴风雨了,这季节,海上台风泛滥,带来了沿海不定时的暴风骤雨。
冬天旱,没雪,春天旱,没雨,等到了酷夏秋临,雨水却开了斋,三天两头的折腾一次,地里没有庄稼,只有雨后滋生的草,草牲口能吃,人只能挨饿,这就是该死的老天的喜怒无常,带给人间的却是灾荒遍野。
刘睿的心和瓦块灰云一样的沉重,招惹絮儿,只因她和如烟是孪生姐妹,长得太过相像,自己初来乍到的把对如烟的愧疚转嫁到絮儿身上,叫絮儿误会了自己的心思,其实也不错误会,自己对如烟愧疚的同时,何尝没有一分真实的感情寄托在内,却被絮儿全盘接受了过去,才有了这般不般配的情缘。
雨哗哗下了起来,雨打浮萍,青绿的浮萍起起伏伏,在水中无奈的飘荡,哪里才是她的根儿?
自己不安分的心,无奈的贪狼身份,必然是动荡的一生,希求安稳生活的絮儿根本在自己这里找不到落脚的根儿,所以,她流着泪跟着莲心师太去了,去了莲花庵,却没有剃度,等着自己去和她见上最后一面。
却也还是絮儿最后的希冀,希望自己放弃那叫她不安动荡的生活,和她一起铸起一间能遮风挡雨的平静的小屋。
只是,忽然间就可以来了云,来了风,来了雨,絮儿究竟又发生了什么?才会使杨经历那般的煎熬无奈,那样的哀嚎,最后那句话又能暗示着什么?一个小小卫城经历的女儿,咋的和朝鲜妃子有上了牵连?
刘睿就走在雨中,毫无目的的走在卫城的街道上,稀稀拉拉是往来赶着避雨回家的人们,不知道在雨中走了多久,才发现,眼前又是经历司大门模糊的影子,不由清醒了许多,懊恼的一笑,本来是想着去太白楼的,太白楼在西城,自己走来走去的在屁大的卫城怕是转了个来回,孤魂野鬼一般的流浪在无人的雨街上,又本能的回到了这里,可惜,这里再也没有絮儿的影子了。
到这会儿,才明白自己虽然有了慧儿,在心底依然还留着絮儿厚厚的空间,风吹不去,雨浇不灭。
到了太白楼,已经是戌时中刻了,也就是说,自己这般漫无目的的走在雨中,竟然有一个多小时。
宴席在三层雅间,不用找人去问,参将府的一个总旗就等在一层的门后,焦急的神态一目了然:“好家伙,上面的酒宴都酒过三巡的,将军催着哥哥好几次了,要不是这么大的雨,早就出去找你了。”
刘睿呵呵:“我又不是什么金贵的客人,等我做什么?告诉我那个雅间,我自己上去就是,哥哥快过去和大家乐呵吧。”
贵人们在雅间,跟着贵人的跟班护卫,人家冤大头自然也不拉过,在一层也给安排了酒席,这家伙嘴里和刘睿说话,眼睛时不常的焦急的望着那里,刘睿自然心里神会。
总旗说是三层三零二,告声饶就屁颠过去了。
刘睿来到三层的三零二,看见门开着,传菜的服务生正往里面推盛放菜肴火锅的小车,刘睿也就跟着进去了。
里面,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人,分成六个餐桌,吃喝的正热闹,正中的一个餐桌上,坐的竟然是一群儿妙龄女人,看穿着打扮,宽肥的裙子系腰处竟然到了胸口,这就是朝鲜女人的裙子。
朝鲜所有的规矩都模仿着中原,女人的地位啥时候这般尊崇了?
里面的一个人,看打扮应该是朝鲜辽东宏泽馆的官员,那是专门负责每一年朝鲜对大明的朝贡的,那可是朝鲜每年一度的得到大明无数赏赐的机会,搭上的不过是朝鲜的土特产,外加几年一次的在朝鲜选美,送到大明给天子小妃子的,也就是刚才杨经历莫名其妙的喊着的那个朝鲜妃子。
这些女人莫非都是选送的妃子?每一次按照规矩,选送的一共十个,这十个一起送到皇宫大内,再由宫内的太监核查是否处子身份,最后才叫皇帝自己从这些女人中选一个,其他的就赏赐给其他的藩王或者儿子们做女人。
刘睿纳闷的就是,辽东驿道分为三个部分,一个是镇城辽阳的,一个是镇城广宁的,还有一个就是为了来往朝鲜大明单独开设的一条驿道,那条驿道不是到盖州卫的海边码头就是直接去山海卫,咋的却往东北到了广宁镇偏西北七八十里的义州卫?
“过来,还愣着做什么?你这样做事,太白楼的掌柜的不把你赶走才怪!”那个官员指着刘睿喊着,明显,把刘睿当做来送酒菜的服务生了,虽然穿戴的和服务生不一样,那官员自然地以为,是这些送菜的头头,穿戴很干净,却很普通的布料,不是绫罗绸缎的自然没啥身份。
却不知道,刘睿就喜欢穿棉布衣服,绫罗绸缎的大夏天的一出汗粘身子,腻腻歪歪的浑身难受,又根本不把自己当做什么金贵的主儿,本就是混混脾性,更不会在意这方面叫别误会了自己的身份。
刘睿规规矩矩的过去,行礼:“大人有何吩咐?”
那朝鲜官员指着各式的佐料小瓷罐,眼睛瞄了一下中间那张女客人的餐桌:“去帮着那些贵人调制一下这些佐料,她们根本不知道如何搭配这些东西。”
这些,有麻酱、韭菜花、刘睿自己发明的辣子其实就是用萝卜皮做的,还有三合油,都是前世吃火锅的调料,也是那样的分派,那些朝鲜女人恐怕选美之前都是小家小户的居多,没见过大世面,更没有来到过辽东,自然不知道这东西的调制了。
其他的在座的辽东官员有知道的,但这些女人其中就有是日后的嘉靖帝的妃子,身份奇特,自然要有忌讳了。
人家认为,刘睿不过是太白楼的小管事的,上去做这些,身份正合适。
刘睿没有分辨,大大方方的走过去,亲自为每一个朝鲜女人调制,然后送到每一个朝鲜女人的面前桌子上。
当送到第六个的时候,刘睿端着盛放佐料的小碗竟然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人儿也浑身哆嗦着,望着那个朝鲜女人呆呆的发呆,也许是太惊恐了,一时间竟然哑口无言!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
因为这个女人虽然穿戴着朝鲜女人的衣裙,可是,那面目,那神态百分百就是自己的絮儿!
却如何忽然间成了朝鲜女人,还是朝鲜选送的待选妃子其中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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