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妃一改弱不禁风的口吻,句句带刺地讥笑莲烬,已经很令我吃惊了。我万万没想到,她每天来我这里请安,莲烬就在她身边看着,他把自己隐藏得那么好,没有一个人提醒我他的存在,就连碧妩也不曾透露半个字……
“咳咳……杀了我,她的眼睛,你要怎么治……”
气流的压迫感更甚,但却不是在针对我。然而皇妃的声音让我的脑子更乱了,我的眼睛、她和我的眼睛有什么关系?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或者你可以找影姬试试……只是那样,会不会排异……就不得而知了……”皇妃竭力挣扎着,可她怎么拗得过莲烬?“不——!”她惨叫一声,撞到了我身上,我吃痛地皱了皱眉。
“你们在干什么!”
她重心不稳地摔了过来,把我压倒在坐榻上,她的哭号并没有换来一丝怜悯,他反而把她制得更紧。我逃无可逃,只能跟着一起遭殃。
他说:“我可以让你先治她的眼睛,再杀了你!”
“休想!你休想!”
皇妃一阵乱挣,叫声很是凄凉,我作为一块肉垫,感受不比她强到哪去。我甚至有一种错觉,他们两个这么较着劲,其实就是想弄死我。
“你们到底……”
吧嗒。
大颗泪滴砸下,透过薄布渗进了我的眼睛里,清凉的感觉令我浑身一震。接着,又是一滴,渗透进了另一只眼睛里,她的眼泪如霜似雪,在我的眼里产生了奇妙的反应,一直沁进心底。
“你以为这样,她的眼睛就能痊愈吗?”
“如果眼泪不够,你还有血。”
“妄想!”她尖利地叫道,“没有人能强迫我!没有人!我的眼泪可以救人,也可以……咳咳,也可以杀人,若非我自愿,我的眼泪就是剧毒……她再也不会好了……梨花姬,我诅咒你……诅咒你剧毒蚀心,立刻死去!”
“别杀她!”
我大叫一声,抱紧了痛苦抽搐的皇妃,以免惨剧发生。与此同时,莲烬扯掉了我缠绕在我眼睛上的薄布,一片白茫茫的强光映入眼帘,照得我目眩神迷。
“怎么可能……”怀里的女人崩溃地呢喃着。
耀眼的白光背后,是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待我适应了眼前的光亮,模糊的人影逐渐变得清晰。我怔怔地望着莲烬清瘦而深刻的面容,恍若在梦中。
“能看见了?”他扣住我的手腕,查探我的脉搏,确认我并无中毒才肯松开,“你好像天生就不怕。”他的嘴角几乎是上扬着的,在为我的顽强而自豪。我天生不怕什么?我不懂他的意思,别过脸去看皇妃,不禁大吃一惊。她长着三只别致的鹿角,面颊莹润饱满,生有一层细碎的雀斑,瞳孔是明亮的翠绿色,正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你?”她太小了,身体很柔软,我自然而然地就把她抱到膝盖上凝视她的鹿角。
她不是普通的鹿妖,母鹿是不应该有这样的角的,这种形状的角,再加之眼泪能够疗伤治病,“莫非你就是冰嫣,七大圣器之一,冰嫣!”
不知何故,我对这只妖兽有着莫名的好感,看到她的第一眼,内心深处就相信她不会伤害我。如同抚弄地狱伞一般,我抚上了她细软的发丝,她含恨一扭,露出了颈脖子上挂的一串永生花。我更加确定,她就是冰嫣。
“你究竟是什么人?我的眼泪明明有毒,为什么你没死?”
话音刚落,一道光便朝她的脖子蔓延而来,我眼疾手快地推了她一把,那道光打在墙壁上,让坚硬的墙体裂出了蜘蛛网一样的纹样。
“为什么?”我质问莲烬,“她有什么错?就因为喜欢你,就活该被这样对待吗?”
“她和你不一样。”
冰嫣抖动着长长的睫毛,细声道:“我才没有喜欢他。喜欢他的是我的主人,我是奉我主人之命来魔界帮他的。”
我这才想起来,冰嫣的主人是个堕仙。难道她和莲烬是旧识?
“我的主人叫云懿,是一名司雨的女仙,为了魔帝公然与天庭作对,贬为堕仙,永世不得飞升。”她悲伤地抽噎了一下,“但她从来没有埋怨过什么。我在她身边的日子,她时常和我说起他在天上做上神时的种种事迹,靠着那些回忆,她一直过得很好、很幸福……”
莲烬收回了意念中的杀气,目光变得空洞而荒芜。
他说:“你说的这些,我不知道。”
“上神莲。”她柔声轻语,“主人告诉我,上神莲清雅脱俗,高贵不凡,即使和东君在一起,丝毫不输风采。可他生性淡泊,不喜欢与人亲近,她和所有的倾慕者一样,只敢远远地看着,唯一一次,他在她布雨时顺手帮了她,那是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主人追上去说了自己的名字,他点头说他记住了。”
见莲烬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碧绿的眼里盈满了泪水,“她是个善良懦弱的仙,平日里受到排挤和委屈从不反抗,只是默默忍受。可上神莲背叛神尊开辟魔界时,她赌上了全部的勇气追随他。她为他杀人为他堕天,他看都不看她一眼,把她拒之门外,让她做了一名堕仙四处流浪受尽欺凌。即使是这样,她在我面前也只说他的好。”
“但为什么!”她抬起头逼视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你对她不闻不问,好不容易出现在她面前,竟然是要把我从她身边夺走?她眼泪都要哭干了,但还是把我给了你,让我听你的差遣。而你呢,你要我给你的皇后治眼睛,凭什么!她凭什么这么轻易地把我交出去,你又凭什么要我流出没有毒的眼泪!我恨你们!我恨你!”
“冰嫣!”我厉声喝止她,可是,迟了。
她积了满腔仇怨,只等这一刻爆发。
她的掌心翻出一柄短剑,直直地刺向莲烬,速度之快令我无法想象,一个孱弱的女妖会有这般身手。我没有办法截住她,莲烬也不打算花费力气,只见剑身没入他的身体,“呲”地一下,化作白汽,融在虚空之中。
没有一滴血,更不会有所谓的伤口。
纵使手握世上最锋利的剑,只要他不想,就没有人能让他流血。
所以,恨有什么用?傻姑娘,你这样是报不了仇的,你只会伤了你自己。
我上前抱住了试图再战的冰嫣,“够了,不要再做徒劳的事。你还不明白吗?魔头是没有感情的,也不会受伤,就算他可怜你,最多只能为你做到这样……”
“时间过去太久。”莲烬没有追究她的行刺之举,他望着地上的剑柄,难得在为一件事情做解释,“我在天上做过什么,我都忘记了。不是一年两年,不是百年千年,是三万年,或者更久,那么久远的事,你就算说给我听,我也想不起来了。”
“这不是借口!”
他极其认真地说:“我甚至忘了我为什么要背叛神尊。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我是因为什么才会受到神谴,行尸走肉地活到现在。”
“怎么会这样?”冰嫣满脸不信。
我狐疑地想,为什么背叛神尊,这还用说吗?因为野心,因为不甘屈于人下,因为要把世间的一切据为己有,他们都是这么说的,难道不是?难道会有别的原因?如果有,他又怎会不记得?
“我想,神尊不仅诅咒了我,还拿走了我一部分记忆。”
“……”
“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只能当面问东皇太一。如果我能记起来我是为什么要和天作对,那么活着就不再是毫无意义。我要开始天,见东皇太一,这就是我收集圣器的初衷。”
冰嫣问:“七大圣器真的能打开始天吗?”
莲烬没有立刻回答她。
这是日神殿传出的消息,除非东君说谎。
冰嫣俯首自语道:“如果真的能找回记忆,你就能想起她,我好像明白主人的意思了……”
我一直以为莲烬的目的是统一五界,除此以外别的说辞都不可信。
“看你的表情,她已经完全信你了,对不对?我早该想到的,她还有利用价值,你不会真的杀她。”傍晚时分,他又只身来了,碧妩把灯点上,领着其他人回避,临走前关上了殿外的大门。
莲烬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他灭了一盏过于明亮的灯,反问我:“我是什么表情?”
“骗子得逞的表情。”
他一撇嘴,露出了孩子气的笑。“那你也没有揭穿我。”我让他的笑容刺得呼吸一滞,那些话果然是用来哄冰嫣的,我就知道,恶魔怎可能不恶!最不可原谅的是,他有的是办法强留下冰嫣,却选择这种下流的方式骗取同情,还装得那么像!
“卑鄙。”
“如果我真的卑鄙,就不会明知你是故意激我,还是让她治好了你的眼睛。”
他不过是安排好了一切,笃定我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罢了。我再也不会信他的话了!
“你不卑鄙,你为什么娶冰嫣?为什么让她往我身上泼酒?为什么指使她每天来我这里请安?又是为什么,让她以皇妃的身份继续呆下去?”
“梨花。”不想回答这些令他不适的问题,他抬起我的脸,目光冷然地说,“千雪应该告诉过你,曲寄微在我手上。我希望你对我温柔一点,我也会对他温柔。”
他摆明了是在威胁我,我只能温柔且真挚和他解释:“我们的事根本就和他没有关系,你不要这样莫名……”
“莫名的不是我,是你们。”他眼中冒火地说,“我娶冰嫣有我的目的,你和你的小师叔难道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苦衷?”
我顿时哑口无言。
在他心里,我和曲寄微之间已经没有清白可言了。我想起这些天来他中伤我的话,我以为他只是为了让我难过才故意那样说的,原来不是,他是真的对我所谓的“不贞”耿耿于怀。
“没有苦衷,是么?”
莲烬指尖用力。我怀疑如果我点头,脑袋就会被折断。我不知哪来的勇气,迎着他的眼睛,喑哑地问道:“你不是会读心吗?你可以问问它,这颗心是为谁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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