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贤子,你素日是个能干的,今日为何游手好闲!”尚药大太监怒不可遏:“整日介闲逛,叫你煎药也不去,叫你传话也不去,不想活了?”
“公公,公公饶命!奴婢方才去了药渣房一趟,发现有几盒药渣不见了!所以奴婢六神无主,到处寻找都找不到啊……”
“药渣失窃?”大太监皱起了眉?:“竟有此事?何时发生的?”
李越白竖着耳朵凑到一边仔细听了起来。
“奴婢刚刚发现的,公公您还是赶紧带人去查查吧!”丁贤焦虑道。
“大惊小怪!药渣失窃,又不是珠宝失窃,有什么大不了的?”大太监哼了一声。
原来,宫中熬煮的汤药,都要保留药渣,用小木匣封存,贴上封条,分门别类地存放在药渣房,仔细锁好,作为留底,如果哪日药出了问题,一查药渣,就知道了。
但是,几乎就没有发生过需要查药渣的事情。
因为,所有汤药在入贵人的口之前,都由诸位宦官尝过无数次了,假如有毒,早就尝出来了,所以从没发生过中了毒还要再去查药渣的事情,药渣房也形同虚设了。
“小兔崽子,丢了几盒药渣就六神无主,能成什么事!”大太监哼了一声,狠狠踢了丁贤一脚:“还不快去拿药!”
“是,是。”丁贤挨了重重一脚,身子一歪,竟维持不了平衡,狠狠撞到了李越白身上。
李越白本来就运动细胞平衡细胞极其缺乏,常常自嘲小脑发育不全,这云乐师的身体又文弱不堪,被这么一撞,也跟着失去平衡,往桥栏杆外面倒去。
桥栏杆为了美观,设计得低矮而精致,据说是皇后娘娘特意嘱咐工匠这么造的,审美第一。
李越白在心里骂了无数个WTF,然后用最后的力气一把薅住了丁贤的衣袍。
于是,俩人难舍难分地纠缠在一起掉了下去。
李越白也不知道是谁撞破冰面的,只知道自己的脑子一下子就炸了。
这冰,这水,零摄氏度,冷到炸裂!
李越白会一点游泳,但那是在温水游泳池里。现在浸到冰水里,身体一瞬间就僵硬了。
不能不动,不动就沉了。
他凭着意志力拼命挣扎起来,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划水,还是在撕扯丁贤的衣袍。
“来人,快来人!”尚药大太监也急了,高声喊人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越白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向自己冲来,紧接着就被揽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太子殿下?”
慕容南连一身黑袍都没来得及脱,就直接跃入水中,把李越白紧紧抓住,游到水浅处,带着湿淋淋一身冰水,抱着李越白一步步踏出池塘。
元亨宫又闹出了大新闻。
云乐师失足落水,太子殿下不顾自己病体未愈,亲自跳入冰湖中相救!
诸位宫女宦官们都私底下偷偷讨论,太子殿下是如何英姿飒爽,如何霸气,如何优雅,如何重情重义……
寝宫里,李越白披着厚厚的皮毛打了个喷嚏。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水中出来的,只记得自己条件反射地紧紧搂着慕容南的脖子不放,最后好不容易才掰下来。
慕容南把自己一路抱回寝宫,然后就简单粗暴地剥了衣服丢回榻上。旁边一群人忙成一团,拿暖炉,烧热水,煮姜汤。
幸好,两人都平安无事。
“太子殿下,你怎么亲自跳下来了?”李越白很无奈:“这要是出了什么事……”
“我不跳下来才会有事!”慕容南恶狠狠地扑上来掐他:“云哥哥,你又在搞什么鬼?又是苦肉计?”
“没有,说好不会瞒着你了。”李越白哭笑不得:“真的是意外,我也不想往湖里跳的。”
“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李越白抱着茶杯啜饮了一口:“接下来,赵太师对我的构陷方向,越来越清晰了。”
不,这不是构陷,这基本就是事实了啊!
后宫的西北角,有一间冷冷清清的院子,名为回心院,平时无人居住,杂草丛生,蛛网遍布,阴暗潮湿,幸而现在是冬季,一场雪下来,倒也看不出多邋遢,只是更冷了,没有炭火,只能烧湿漉漉的木柴,烟雾弥漫,卧房里的被子也是既薄又潮。
被废为庶人的单蕙就居住于此。
“娘娘,我们难道要死在这里了吗?”莲心哭得满面泪痕。
“哭什么?真是没用。”单蕙紧紧咬着一口银牙,声音虽然饱含怒意,却毫不慌乱:“陛下对我的宠爱是靠得住的,不然早就把我们赐死了,只要太师大人还在朝中,就有机会东山再起……说不定还能扳回一局!”
“可是,单兰夫人已经被禁足于静思庵了,我们没法互通消息啊!”莲心仍是焦虑。
“太师大人手眼通天,总会有办法的。”单蕙不慌不忙。
“可是到了后天,皇帝还要带着大理寺的人来亲自审问我们!”莲心仍是惧怕:“到时候,我们受不住审问,一定会和盘托出的啊,那就全完了!”
“哼,我正等着那一刻呢。”单蕙冷笑道:“生死成败,都在那一刻了!”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
回心院门口,几十个守卫轮班值守,纪律严明。
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了守卫们面前,晃了晃手中的令牌,低声道:“内务府的,前来送木炭。”
守卫队长仔细看了看令牌,笑道:“放行,但是半个时辰之内,必须出来。”
“多谢。”那黑衣人道谢后,便被放入院中。
单蕙自然又是一夜无眠,待她披衣起身,到院中踱步,却见一个黑衣人从角门进来。
那黑衣人除掉头上的斗笠,露出脸来——面目瘦削冷峻,鹰钩鼻,双眼锐利。
“太师大人,怎么亲自来了?”单蕙也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急忙将赵太师让进堂中,叫醒莲心,让她烧水倒茶。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茶,只有水罢了。
“我怎么亲自来?”赵太师长长叹了一口气:“我若是派人来,靠得住吗?”
他在后宫中关系众多,这回心院是冷宫,虽然看守严密,但都是为了不让单蕙跑掉,只要好好通融,还是能进来说几句话的。
“说得也是,那些狗奴才,一个比一个没用,一个比一个蠢笨!”单蕙气得嘴唇煞白,她费尽心机培养了那么多卧底,结果全都不中用!
“姐姐如何了?”单蕙冷声问道,她并非真心担忧单兰安危,只是想了解情况罢了。
“在静思庵关着,和你差不多,只是那里,比这里还要难进去,我便没有前去探望。”赵太师道。
静思庵名义上是尼姑庵,实际上经常用来软禁女犯。
“一个尼姑庵,为何比我这冷宫还难进?”单蕙不解。
“皇后以为,我必定会偷偷潜入静思庵,和夫人互通消息,因此,皇后在那里布下了重重人手,围得如同铁桶一般。”赵太师冷笑:“她一定不会想到,我非但没有去静思庵,反而来到了这里。”
“太师一来,我就放心了。”单蕙发愁道:“接下来,可怎么应对是好?”
“自然是反戈一击!”赵太师道:“陛下如果彻查下去,必然会查到我们的诸多把柄,隐忍退让就等于坐以待毙。”
“如何反击?”
“今日宫中传出消息,云乐师失足落水,太子焦急万分,亲自相救。”赵太师道:“娘娘觉得,这件事是否可以为我们所利用?”
“正是!”单蕙一听,这才恍然大悟。
她之前,被诸多指向“皇后和云乐师之间有私情”的证据误导了,一心只想着这个方向证据多,站得住脚,却没有想到完全走错了方向!
现在细细回忆,云乐师惧怕女人,只和太子殿下共处一室,听说还同卧一榻……种种表现,简直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她恨恨地一拍案桌,道:“正是如此!太师你不在宫中,有所不知,太子与云乐师种种表现,都被下人们看在眼中了!只是,以前大家都只怀疑皇后和云乐师有私情,这才忽略过去了!”
接下来,单蕙便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掌握的情况,和卧底掌握的情况,全部细细讲给了赵太师听。
两个人都是精明狡诈的人物,又互通了消息,当下便商议一番,定下了新的计策。
“只是,该由谁来告诉陛下呢?何时告诉陛下呢?”单蕙道。
决定反击,定下计策,接下来,就要商量执行者,和执行时间了。
“自然要由娘娘您来亲自和陛下说。”赵太师拱手道:“在下须眉男子,又是朝中重臣,有些话对着陛下,不方便说出口,而娘娘你,备受宠爱,又是后宫女子,什么话都可以和陛下说。”
“是了,正巧到了后日,陛下便要带人亲自来审问妾身了。”单蕙细眉紧锁。
“对,那正是绝好的机会。”赵太师抚掌道:“娘娘到时候假意认罪,假意顺从,勾起陛下的怜爱之心,然后借着认罪忏悔,把太子的新罪名一点一点灌输给陛下。娘娘素来心机深沉,口中能吐珠玉,又兼容貌楚楚动人,被陛下所怜爱,必定能一番话翻云覆雨,将整个案子翻过来!”
单妃心下一阵狂喜。
是的,虽然她现在身陷冷宫,手中却掌握了天时地利人和,万事俱备!到了后日的审问当场,必定能将天地翻覆!
“娘娘先休息,臣告退。”赵太师起身离开:“明日夜里,臣还会再来,与娘娘最后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