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型的水陆交叠式国度,是这片北希条洲的核心地带——曾经的蛇妖王国司奔特所在地。
豪华的城堡,四处镶嵌着仿佛星星般的白钻,是司奔特的王庭——离宫。
一人盛装危坐在会议桌的最中心,泛着碧绿色寒光的眼睛自然形成一种掌握全局的威势。
可是究其样貌,不过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关于这份协议,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细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整齐摆放在他面前的一叠文件,声音有着不符合他外观的老成持重。
噤若寒蝉,除了呼吸的声音,没有人敢打破这种压抑的气氛,尽管许多人已经汗流满面。
“我反对,牺牲妖族的利益,签订这份协议会引起哗变的!”
精瘦佝偻的老头站了起来,穿着一身*的军装,襟前挂着数不清的徽章,那是功勋卓著的象征。
“与人类的战争也打了许多年了,相信你也深有体会吧。”
看清了站起来抗议的人的模样,碧眼小伙子并没有直接回应,只是自顾自地感慨,又像是在和这位军官随意地聊天。
“特设第三团一直是北希条的王牌军,为司奔特的开疆扩土立下不世功勋,近年来也在北希条与约因纳的交战中担任先锋军,出过不少力。”
“第三团的将士们都是热血好汉,能得到王的肯定,很光荣!”
“嗯,你作为团长,也很出色。那些师级将领也望尘莫及啊。”
司奔特的军队统称为第一防备军,总计士兵数目超过七十万,下设三个师以及从各个师挑选出十万精英组成的特设第三团。
四支军队属于同一级别,但是第三团享受的待遇比其他三个师更为优越。
高素质加上好待遇,促成了该团无与伦比的强悍战斗力。
团长浮部光阳本身也是从万人将领中选拔出来的高级别军官,有着丰富的从战经验。
“但是,正因为这个原因,你们才体会不到大多数将士们的痛苦啊!”
“什么!?”
浮部光阳笑容收敛,陡转的语气令他防备不及。
不过,会场上的有些成员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对于坐在中央的领袖,再奇怪的言行也不值得一提。
“根据近些年来的作战汇报,每年因与约因纳洲作战死亡的将士超过十五万,其中以第一、第二师的损失最为严重,你的特设第三团牺牲最少。”
“哼,那些都是因为他们的战斗力太弱,才会让狡猾的人类钻了空子。”
佝偻的将军桀骜地背着手,说话间有意无意地瞧向同一张桌子上和他穿着同款军装的几个人。
三个中年人压抑不住怒火纷纷站了起来,差点就拍了桌子。
“浮部光阳,战力强就可以瞧不起人了么?”
“别忘了,你的兵都是从我们这里输送过去的!”
“道格拉陛下,我们咽不下这口气!请让浮部光阳向我们致歉!”
面对三个师长半跪着提出的请求,道格拉向浮部光阳耸了耸肩。
“看来你引起众怒了呢。”
“很厉害么,只是一群爱叫嚣的家伙罢了!”
浮部光阳面色难看,气愤地说。
“哎,消消火,你们都坐回去吧。”
眼看着几个人似乎要打起来,道格拉挥了挥手,转了转椅子。
“吵架斗殴都是难以解决问题的。现在因为征战,妖族的死亡率逐年上升,这是影响生息和发展的重大问题,也是我打算拟定这份停战协议的原因。既然事关重大,意见不一,那么为了公平公开,我们就采取投票决议吧。”
“不计我道格拉的意见,在场的三十一位成员,针对协议是否通过进行举手表决。如何?”
“我反对!”
王的提议,除了他浮部光阳,有谁敢不同意么?这分明是假意的民主。
透射着碧色厉芒的眼眸,道格拉笑着说。
“好,如果团长有更好的办法,不妨说出来!”
“办法么。”
浮部光阳丝毫不惧道格拉的眼神,冷笑着。
“既然要公平公开,何不来一次全民公决?少数服从多数,陛下觉得好不好?”
“哟,团长很自信嘛。提议也很吸引人,我同意了。”
答应得这么爽快啊,浮部光阳对道格拉的态度疑惑不解。
“不过,团长,这场选票得限定时间呢,我看就一个月好了。我会命工作人员拟定布告下发各个地区。另外,结合领导层的意见。你们也可以通过一些活动来呼吁引起别人的支持,嗯——想起来就很有趣呢。”
道格拉合拢双手,沉静地坐着,正对精瘦的军官老者。
“团长,这可是我做的最大的让步了,你应该不会反对了吧。”
浮部光阳紧蹙着眉头,隐隐觉得落入了这个阴谋家的圈套里,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没有了退路。
他恭敬地对道格拉行了个军礼。
“仅遵陛下的命令。”
会议桌上的三十几个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一座连绵的高山。
站在顶峰上可以俯瞰到依山而建的建筑群里的一切景色。
身穿同样规制衣服的成群的年轻人或走或蹿,或笑谈或比斗,热闹不歇。
似乎是一所大型学校。
山顶设有宽阔的平台,可以容纳几十人。两边是稀疏的依旧苍翠的竹林,并没有因为入秋而干枯变色。
位于这片僻静地方的四个人,正说些什么。
“搞什么呀,亏我还为这次会面激动地睡不着觉呢。怎么是你这个老家伙来了,我家冰呢?”
一个满头白发,面貌却超乎寻常得年轻的男人把不满全部表现在了脸上,嘟囔着。
“席校长事务繁忙,哪像你这个老头闲得发慌!”
女子看上去五十多岁,戴着遮住右脸的半边面具,手里提着一把金色细剑。似乎对白发年轻男子相当不感冒,说话时特意咬重“老头”两个字。
“嘿!说谁是老头?”
白发年轻男子差点眼睛就瞪出来了,拉了拉袖子就要动手,却被一个比他高了半个头的背着一把大斧头的男人拦住了。
“哈哈,丁老师还是那么爱开玩笑。余主任也是。”
他似乎比两人小了一辈,一边拦劝一边陪笑,虽然无可奈何却不改和善的语气。
“不过,现在我们是来商量事情的啦。”
三个人几乎同时看向了另一个面相慈祥和蔼的老人家,此时正眯眼轻笑地看着他们的王园长。
“叙完旧情了没?”
“哇,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恶心,谁会跟那老太太叙旧情呀!”
白发年轻男子差点蹦了起来,脚下的一双白光闪闪的长靴异常引人注目。
戴面具的女子也铁青着脸,将手中剑直接插在石头上,冷哼了一声。
这些前辈们就是厉害呀,暗暗瞥了一眼那把插进硬石头只露出一小截剑柄的金剑,高个男子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
王园长笑着把手背在背后,眼睛也没睁开,继续微笑着。
“特地把你们喊过来,还是为了那片大洲啊。总算来了些好消息了。”
不必指明,三个人似乎也知道老人家话里所点出的大洲是什么地方。
四片大洲之中唯有脚下的约因纳和妖族的北希条陆地相连。人类的领地与妖族的领地,之间的战争常年发生。
首都虽是内地,却可以闻到沿海各处飘荡的硝烟的味道。
“老王,局势那么紧张,能有什么好消息?”
隐隐有点预感,一个绝佳的机会来了。白发白靴的男子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另外两个人虽然没问,但是似乎也能猜中王园长接下来要说的话。
“上头下达的文件,你们可以看一看。克里斯,你应该能代表你们无颍学社吧。”
背着斧头的男子稍微有些紧张,但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嗯,来的时候,我们领导很负责任地把能行使的权力都交待了。”
“那就好,你们就看一看吧。”
伴随着渐落的话音,飘飞在三个人面前的竹叶变成了一张盖有通红色大印的空白纸。
等落到他们手上的时候,纸上的字迹才慢慢显现出来。
“还是那么爱显摆你那破技术!”
白发男子大眼一扫,微微愣住了。
“妖王道格拉——那家伙要来这里做什么?”
“机密!”
“连我们几个都不能透露么?”
“不只你们,就连我这个东道主都没有知道的权利啊。”
三个人很是惊讶。
手里这份通知上清楚地说明了道格拉要来天井学园的事情,虽然到时有中央的人员陪待,但是作为园长,老人家应该被允许知晓详情才对。
事情太不可思议了,难道涉及了重大的利益么?
“既然要求我们几家机构负责招待和防卫的细节工作,总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吧。特别是那个家伙还是与约因纳不死不休的对头!”
王园长摇了摇头。
“上头的命令,事关重大,不被告知也属正常。天井学园作为主人,主要的工作还得我们来做。你们几家,就选出几个优秀的弟子代表来吧,也帮一帮忙。”
“嘿,我要是不干,行不行?”
白发男子似乎特别不开心,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配合着邪笑,活活一个痞子模样。
似乎早料到了他的反应,王园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丁齐啊,没你不行啊。你家的那个小弟子也该放出来让我们看看了——你知道的,有人对他很感兴趣的。”
“是了,我听我那小徒弟说了,贵徒在梦加尔大放神采呢。”
半遮着脸的女子看似无意地说了这么一句,丁齐却哼了一声。
“想不到你们这么看好那个小油条,也罢,谁叫我丁大人是受压榨的命呢。”
“不过啊——”
丁齐将白靴踩在那块插在石头上的剑柄上,笑着对女子说。
“你家的小女娃娃好像特别在意我家的小皮条嘞,正好他光棍一条,那女孩又漂亮的要命——嘿嘿,咱们牙岛和三九不如结个姻亲吧,刚好也说说本人与我家苑冰的事儿。”
“你这个糟老头——去死吧!”
脸色越来越黑,最后女子忍无可忍地怒吼了一声,然后白发男子脚下的石头骤然碎开,金剑哗啦哗啦地响。
但是丁齐的靴子也不肯放,于是两相僵持在了一起。
难以控制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克里斯悄悄退到了王园长身边,小声地问。
“王叔,他们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又争起来了?他们的徒弟相互认识么?”
看着两个互相挑衅的老友,王园长笑着叹息。
“哎,你家领导没跟你说?这两个人啊,都是几十年的冤家了。那两个小辈,也是他们几年前决定的比拼筹码。如今——这么莫名其妙地搅在了一起,真叫人哭笑不得了哟。”
“是哦,听起来是有点难以接受的样子。”
克里斯听了老园长的话,表示理解了两位争执的前辈的心情,点了点头说。
一座孤零零的岛屿,一间小屋子里。
“坐吧,就那么大点地方。”
付开阳招呼着远道而来尚显风尘仆仆的咏风萘,起身去倒茶。
少女拦住了她,略微拘谨。
“付大哥,我不渴,你也坐下来,我们说说话吧。”
对这一声清脆如铃音的付大哥,付开阳也有些错愕。印象中好像她曾经这么喊过,就在那个一望无际的草原。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对于咏风萘的拜访,不明原因,但是他心里还是有种怪异的兴奋的。
因为就在前一刻,他还在纠结自己的身份,纠结自己与她还会不会再遇。
“主要还是来看一看你,这位救命恩人呢。”
“哦,你应该看见了,我其实——”
“嗯!很明白,回去想了想,觉得必须表示我的感谢。”
她打断了他的话,似乎根本不打算讲明那件秘密,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一件黑色的整齐地叠在一起的衣服。
付开阳一看,是自己的那件长袍。
“为了表达谢意,特地将衣服破烂的地方仔细修补了一下,也清洗干净了。不——不用感激的!”
耳根泛红,少女白嫩的手也微微颤抖。
“欸?这就是谢礼么,会不会太寒酸了。衣服本身就没破吧。”
“不然呢,你还指望怎样?”
水润的眼睛眨巴着,咏风萘轻轻拨动耳畔的短发。
虽然不敢正视少年的蓝眸,但是能感觉到对方正在毫不掩饰地对她行注目礼,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于是——
“该不会——你打着那种流氓的主意吧!”
还是这种熟悉的感觉好啊。付开阳看着她双臂抱肩并特意拉开了一小段距离,摸了摸鼻子。
“其实我想说能不能拿些金子银子来,我很穷的。”
“哈,就知道钱,很没出息耶。”
“那也比花花肠子强上好几倍吧。”
“是么?”
少女疑惑地看着他,眼睛滴溜溜乱转。
“为什么你总是表现出一副很缺钱和势利的样子呢?”
“哪里是表现啦,是因为事实就是那样啊,我现在可是一贫如洗了!”
付开阳叉着腰,一本正经地说教。
“作为同行的你应该能体会到赚钱的艰难吧,尤其是对于我这样特别容易软心肠的人。”
“你如果急需用钱,我有一个好主意,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介绍工作?”
“嗯,算是吧。”
咏风萘又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啪地一下按在了桌子上。
信封已经拆开,从空气中传到鼻子里的淡淡香味,意外地令人想放松一下呢。付开阳动了动鼻子。
“放信的位置真是特别,应该很珍贵吧。”
“分明是习惯动作,哪里看得出珍贵呀。”
咏风萘忽略他的具有调戏性质的话,指着那封信。
“十一月二十七日,会有一批重要人物驾临天井学园。接到通知,天井学园做东,三家机构协助,进行招待工作。我是我们学校的代表之一,主要负责防卫队巡逻。”
付开阳诧异地看着她,怀疑的眼神似乎在说“你能胜任这个工作么?”
“看——什么!你跟我一样,也是巡逻队一员。”
紫发飘呀飘,红脸的少女作弄着手里压着的信封,好像能够增加威慑力似的。看到少年渐渐抽搐的脸,她心里一阵痛快。
“喂——”
发出低沉的声音,退化成木头人的付开阳眉头跳了跳。
“为什么又跟我扯上了关系?别跟我说那三家机构有牙岛研究所啊!”
“答对了哟!三九技校,牙岛研究所,还有无颍学社,很威风呢,毕竟首都的好几百所单位都没有这个机会呀。”
威风个啥呀,付开阳无言以对。
他可以理解这个兴奋的少女,据说三九的学生都曾经是各大单位的垫底生——这回算是狠狠地将那些人打脸了吧。
“嘿,这是从哪里听来的不靠谱的事情?牙岛这个破水平,能入那些高阶人士的法眼么?我付开阳第一个不信哎。”
“这已经不是你是否相信的问题了,是事实了。我问你,牙岛研究所的所长是不是姓丁?”
“搞什么呀,上次在梦加尔你又不是没听到,老家伙叫丁齐呀。”
提到了老头子,顿时有一种不良的预感啊。付开阳特地瞧了瞧桌子上被咏风萘捏着的那封信。
少女点了点头,笑得阳光灿烂。她抽出信封里的纸条,丢了过去。
“那就好。这是丁所长委托我送给你的,请细看。我说的都是真的哟。”
付开阳打开信纸看了几眼,随即捏成一团。
“我当他干嘛去了,原来是开会了。不发工资不说,还偏爱使唤人做事。”
“所以呢,你会跟我一起吧。”
咏风萘颇为期待地说,谁知道付开阳却摇了摇头。
“算了吧,你也知道呀,我现在真不喜欢面对那些人,特别是天井学园的。”
“他们又不知道你的身份,顶多对你的下落有些好奇就是了。”
溯那个怪人也许看出来了,但是其他人还不知道。我说的也不都是假的嘛,她暗自吐了吐舌头,心想。
“也是。”
付开阳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是太过紧张了。
正愁找不到丁老头的下落,如果到了首都见到他应该就能明白身体异常的原因了吧。
当然,值得他犹豫的还有另一件事。
“不会是免费的义务劳动吧,工资什么的怎么说?”
关键还是钱的问题呀,咏风萘摇头叹息。
“放心呀守财奴,包吃包住,还有每天三百文,好着呢。”
“哇,耍人啊,三百文算个什么玩意儿。剥削太过分了哦。”
“无证上岗,还指望多高的薪水?总不是无偿劳动嘛,将就着些,大不了我把我的三百文都给你喽。”
两个人都是处于在校学习阶段,等学成毕业了所归属的单位会颁发从业证书,就是所谓的“除妖师资格证”,这样就可以正式接受生意了。
天井学园的溯和东郭就是正式的除妖师。至于踏莎只能算作助手吧。
“咦,突然地干嘛对我这么好?”
“什么啊,我只是看你太可怜才随口一提的,开玩笑的。凭什么把我的劳动成果给你嘛,玩笑话听不出来么?”
面对笑意盈盈的付开阳,紫发的少女急忙辩驳,不知道是害怕对方会错了意还是担心自己会错了意。
“哈哈,其实我不是无证上岗呀。老头子早就提前给我发了证书,还坑了我好几块大洋呢!”
心疼地追忆着逝去的钱财,付开阳从后腰摸出来一个红色小本子,封皮上的字虽然很小,但是依旧能辩认出牙岛研究所的标志。
拿在手里掂了掂,看了上面乱七八糟的字迹和盖印,咏风萘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羡慕。
“咦,你没有这个本子吧。按理说,你的正常反应,应该是满眼小星星,十分崇拜地仰视我吧——怎么说也不会是这种一脸嫌弃的样子呀!”
“花钱买来的,还是一本这么丑的证书,送给我都不要。无论怎么看,牙岛都好像很垃圾耶。”
“呃……”
悻悻地收回宝贵的从业执照,付开阳十分从容地挥了挥手,丝毫没有受到少女的不屑讽刺的影响。
“算了,你懂什么。一证在手,天下我有。就等着看我付公子怎么带你驰骋京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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